“不用，家里還有呢?！?/br>
    “真不要？新來的，顏色大紅，很正?！?/br>
    何玉燕搖頭，她不喜歡現在的口紅色號。而且，這個時候的制造工藝其實她沒多少信心。平時幾乎很少用到化妝品。

    現在看李麗麗推銷的樣子，大概明白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了。這是回來推銷東西呢。

    她剛想問李麗麗這里還有什么好東西。忽然就聽到樓下傳來吵架聲。

    “我說了，那些書是借給你們的，是借?，F在我要拿回去。趕緊還給我?！?/br>
    何玉燕探出腦袋朝樓下看過去，就看到靳大媽雙手叉腰，正在跟樓下的一個大媽吵架。這兩人她記得關系一直很不錯。怎么這會兒卻吵起來？

    借啥子東西，要那么著急要回去？

    “我呸，你那些書都給了我好幾天了。為了這些書，我還給你兒子介紹了一個對象。怎么著，現在就要把書要回去？哼，這書到了我這里就是我的了?！?/br>
    樓下大媽是個消息靈通的。早幾天就從親戚那得知了一點風聲。本來想花錢先去買套書回來，好給家里的兒子復習用。后來想到樓上有兩家女娃都是上過高中的。就跑過去借書了。

    可惜，比較好說話的老何家，聽說書都被閨女帶走了。沒法兒，她只能跟靳大媽要了。

    雖然代價是給對方家里那不成器的兒子介紹對象。但樓下大媽也是愿意的。

    “我呸，你介紹的是是個什么對象？二婚還帶著兒子。這樣的對象哪里配得上我家兒子?！?/br>
    之前看熱鬧的人還覺得云里霧里的。聽到靳大媽這話，紛紛大笑起來。

    無他，靳大媽家那個兒子，就是個又懶又饞還難看的老光棍。都快三十的人了，找不到媳婦，大部分原因就在他自己身上。沒見人家還樂意給已經離婚的何家老大介紹對象。

    靳大媽聽到旁人笑話自己，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套高中的書。她早上給出去的時候還不心疼。

    結果剛出們溜達一圈，才聽說這書外頭現在買不到。好多要參加高考的人，在花大價錢收?，F在價格已經到了五十塊一套書的地步了。

    反正兒子也相不中個二婚帶娃的。還不如趕緊把書要回去，拿出去換五十塊回來。給家里的男人兒子加餐來得實在。

    靳大媽的話讓樓下大媽氣惱。但沒等她說什么，靳大媽已經沖了上去，抓起對方的頭發就左右開弓?？茨羌軇?，不知道還以為這是有什么仇怨了。

    何玉燕看得目瞪口呆。剛想問李麗麗這要不要過去拉架。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自家兩個娃兒，已經一人一個趴在門框上，一副豎起耳朵聽熱鬧的模樣。

    這讓何玉燕有點哭笑不得。這兩娃，這是小小年紀就愛吃瓜了嗎？

    這一出打架，最后以兩敗俱傷告終。

    靳大媽要不回那套高中資料。樓下大媽也被靳大媽打了好多下。

    這為了一套書就能打得這樣的，聽著有點魔幻。

    但晚飯的時候，何父卻難得地發表意見：

    “這參加高考，就是一次躍龍門的機會?？忌狭?，以后有國家分配的工作。當干部，坐辦公室?？杀热ギ攤€一線工人舒服，也更加體面。這復習資料就是考大學必備的工具。為了這個工具而鬧起來十分正常。畢竟，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工具，最終決定一個人的未來?！?/br>
    聽著這些話，何玉燕心里有點復雜。但是這個年代，人們能夠想到的上升通道確實少。而讀書是一條最簡單的路子。

    帶著這樣復雜的心里回到大雜院。何玉燕再次見到了高考重啟帶來的熱鬧。

    這個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但是院子里還是有好多人。大家不是在聊高考報名的。就是在聊高考資料去哪里找的。

    見到何玉燕回來，在人群中的馮大媽眼睛一亮。趁著昏暗的天色，悄咪咪從抄手游廊繞了一個彎，直接來到何玉燕家里。

    “是不是有好消息？”一進門，馮大媽就小聲問起來

    已經打定主意給馮大媽一套書，何玉燕就干脆點頭。

    “有一套新的，剛從娘家帶回來。我哥哥幫我找的。不過我自己也有一套，就把這套給你了?！?/br>
    說著，讓顧立冬從堂屋角落放著的背簍里，掏出一套用繩子捆著的學習資料。

    “大媽，這書你可別現在拿出去。我怕大家看到了會有意見?！?/br>
    這個馮大媽自然是懂的。何玉燕下午不在家里不清楚。一整個下午，不說他們大雜院。就是胡同的人，都有不少湊過來打聽復習資料的事情。

    都知道他們大雜院有當司機的，有在回收站工作的。也有高中畢業的。都想著他們大雜院有高中的書。問著能不能勻一套出來。

    要是別的事情，馮大媽可能會大方。但是涉及到孩子的未來。對不起，她要自私一次。

    于是，這一次的送書行動，最后是在晚上十點多，眾人回屋里睡覺后。曹德學這才偷偷過來拿的。

    當然，大雜院不止曹家著急。

    已經有意向參加考試的還有好幾個人。

    比如住在東廂耳房的許家夫妻。兩人年齡都不到三十。平時跟大雜院的人很少有交集。但是為了打聽哪里能找到高考復習資料，一晚上都跟大雜院的大媽們套近乎。

    再比如前院的呂偉文，沈小妹的丈夫。同樣找他那當副廠長的叔叔，打聽哪里能弄來高考復習資料。

    還有董家的董建設，自認為忍辱負重終于當上副科長的男人。也正在為復習資料煩惱。

    當然，他比旁人還多了些壓力。因為他不止要準備自己的那一套復習資料。更要準備多一套，寄給遠在大西北下鄉的孫筱柔。

    這兩年多，筱柔一直在大西北苦熬著。沒能等到多少回城的機會。去年運動結束后，他想運作一下，把人弄回來。偏筱柔下鄉的那個地方，不少知青已經辦了病退手續。

    筱柔慢了一步，就是想弄也弄不到這個病退資格。

    沒法子，只能等著今年看情況。

    沒想到這冷不丁高考就重啟了。

    這是一個多么好的回城機會??！參加高考，考上大學，正大光明回城?？杀饶切┺k病退回來的知青要好不少。

    要知道這年頭查得嚴。這辦理病退也是要真的有病的。

    就比如筱柔那有個男知青。為了能辦病退手續，硬生生把自己的大腿骨給砸了。聽說治好后走路也不利索。雖然是回城了，但人也殘廢了。

    所以，能有一個堂堂正正回城的機會。董建設比任何人都要高興。而這個復習資料，就是考試的關鍵。

    這一晚，不少人因為高考重啟而激動。同時，也因為復習資料的缺失而焦急。

    等到第二天的《人民日報》刊登了高考的具體招生安排，以及各種規章制度后。這些人的焦慮就加深了數倍。

    居然只有兩個月，只有兩個月能用來復習。

    時間的緊迫，加劇了人們的焦慮。特別是放下書本好些年的人，就更加迫切起來了。那些孩子在邊遠農村下鄉的，掰著手指數了數找到復習資料。然后給孩子寄過去，再到孩子收到，這個過程大半個月就要沒了。

    就是在這樣緊迫的時候，何玉燕家里來了一波又一波借書的人。

    他們這一次也不說要說了，就讓何玉燕借給他們抄。

    剛好過來給何玉燕送資料的顧明霞，看到這個情形，幫著把人請走后。把門一關就提議：“要不搬去小四合院那??？那里獨門獨戶，清凈得很?！?/br>
    小四合院被何玉燕夫妻兩買了這件事情，顧明霞很早就知道了。雙方也沒特意提起這個房子。就是顧明霞偶爾會感嘆，哥哥的房子最后被侄子買了，也算是一樁緣分。

    何玉燕也考慮到這個，但是住在大雜院孩子有人可以一起玩。隔壁江嬸子還能搭把手。這可比住在小四合院要方便不少。

    她準備再看看，如果實在不行，就搬去小四合院住一段時間。

    送走了顧明霞后，何玉燕剛想關上家門。結果就被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鄭大媽給攔住了。

    “立冬他媳婦，你那什么高中復習資料，借給我家建設看看吧！”

    自從嫁進來那天撕破臉后，何玉燕幾乎沒怎么直接跟鄭大媽對話的時候。

    對方也知道自己討厭她，幾乎不會自討沒趣。

    但是現在，聽聽說的是什么話。

    “你去找別人借吧！”多的話何玉燕不想說了。只丟下這么一句話，就眼明手快地把門給關上。

    這個動作太快了，鄭大媽還沒反應過來?？粗矍熬o閉的屋門，氣得直接在門口就罵道：“真是黑心肝。借個書不愿意。不就是怕我家建設考試比你厲害嗎？我呸。一個女人，孩子都生了。居然還好意思丟下家里去考試?！?/br>
    “女人怎么呢？生了孩子的女人又怎么呢？怎么不能考試？國家都沒說不讓考。你這話意思是要跟國家作對嗎？”

    一道男聲從屋里傳了出來。緊接著顧立冬打開屋門，雙手抱胸看向鄭大媽。一副你不好好說話，這事兒沒完的架勢。

    “你……你……今天不是周六嗎？”

    周六還是上班日，為什么顧立冬會在家里。

    顧立冬冷哼：“那你意思是趁我不在家，想欺負我媳婦兒呢？”

    鄭大媽看著顧立冬那黑黑的臉色。怕顧立冬動手，著急忙活地朝家里跑。

    顧立冬想追過去罵她一頓。不過被何玉燕攔住了：“算了，就這樣的糊涂人，跟她計較是浪費表情。趕緊過來，咱商量一下……”

    匆忙跑回家的鄭大媽，見顧立冬沒有追過來，這才松了口氣。

    她是不想招惹那家人的。偏兒子昨晚一晚上嘆氣，懊惱自己沒有高考復習資料。她這個當媽的，自然要為兒子排憂解難。

    偏偏顧家都不是好人。

    因為這個事情，鄭大媽一個上午心情都很不好。

    等到中午，兒子回家吃飯。還沒吃上兩口，她最為討厭的人就出現了。

    “林荷香，你還有臉來我家？怎么？這是終于想通了，答應跟我兒子離婚對嗎？”

    這媳婦兒心黑又不能生孫子。工資又不上交。鄭大媽不想這樣的人耽誤兒子。耽誤大孫子的出生。

    林荷香卻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站在門口任由鄭大媽辱罵。屋里的董建設仿佛沒聽到一般，平靜地吃著飯。

    這一幕讓大伙兒覺得很好笑。也緩解了他們因為找不到復習資料的憂慮。

    林荷香見周圍的鄰居都來看熱鬧。臉上的表情越發輕松起來。等了一會兒，見鄭大媽嗎不動了。她這才不急不慢地說道：

    “我今天來呢，是給建設送高考復習資料的?！?/br>
    這話一出，剛還在罵人的鄭大媽臉色瞬間變了。那些罵人的話立刻吞了回去。

    而在屋里吃飯仿佛沒聽到的董建設，立刻放下碗筷走了出來。

    蹙眉看向林荷香：“你怎么過來也不喊我一聲？”

    在門口一直看著熱鬧的何玉燕，聽到董建設的這句話，簡直要給他點個贊。

    瞅瞅人家，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太厲害了。

    就是顧立冬看到這里，也不由地感慨一聲：“就該董建設能往上爬的?！?/br>
    而那頭的林荷香可不管那么多。見董建設出來，表情越發高興起來。

    “建設啊，我來給你送復習資料來了。你不是想找復習資料嗎？我這里一找到立刻就給你送過來了?！?/br>
    董建設聽清楚是復習資料，嘴角路程矜持地露出一個微笑。不過當視線觸及林荷香拿出來的那些書時，表情很難看。

    何玉燕也看清了林荷香手里拿著的書。她以為對方會送七月份時在書店買到的資料書。但現在看看，林荷香手里拿的書，沒有封皮不說。隔著一個院兒，何玉燕都能看出紙質差。

    那幾本書隨著林荷香的動作，很容易就卷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