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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獰寵記在線閱讀 - 第16節

第16節

    主仆二人往馮安院子行去,遠遠瞧見院子里下人寥寥,寢房外只候著一個小丫頭。那丫頭見了她們主仆二人后渾身一震,也未請安,急急忙忙便要進去通報。

    馮佟氏心里起疑,朝小丫頭狠狠一瞪眼止住她,快走幾步,自個兒推門進了屋。

    屋內一陣窸窸窣窣聲,屏風后人影晃動。馮佟氏心一沉,抬腳往屏風后走去。

    這一瞧差點沒厥過去,只見馮安與個小丫頭未著寸縷并肩躺在床上。

    馮安闔著眼未瞧見她,那小丫頭卻瞧得仔細,臉一白渾身打抖,扭著身子期期艾艾地推他:“少爺......”

    “送水來了?端過來罷?!狈讲砰_門聲馮安已然聽見,睜開眼,余光掃到床前似立著一人,只以為是端盆子的丫鬟,連瞧都未瞧一眼。

    他側抬起身,端起那床上丫鬟的下巴,曖昧一笑:“給爺擦拭罷?!闭f著話又往她臉上摸了幾把,咧嘴一樂:“可要仔仔細細地擦,一處亦不許漏,否則小心爺打你屁股,啊哈哈......”

    “淵兒!”

    馮安被這聲大喝嚇得差點滾下床,回身一瞧見過來人,連忙蓋被遮羞,口中嚷道:“娘,你老人家怎么回事啊,進孩兒屋也不讓人通稟?!?/br>
    馮佟氏不理會他的埋怨,只生氣地指著那丫鬟,厲聲喝道:“滾出去!”

    那小丫頭胡亂裹著衣裳跑出了屋,宋嬤嬤將門闔上,為她搬了個圓凳擺在床前。

    馮佟氏落了座,望著馮安關切道:“晚膳亦未用,餓不餓?”

    “哎呀,孩兒又不是小兒,餓了自會吃,娘莫絮叨啦?!瘪T安頗為不耐煩,長夜漫漫,和與自個兒親娘說話相比,他更樂意與美貌丫鬟耍樂一番,便催她:“夜深了,娘去歇息罷?!?/br>
    馮佟氏一哽,傷心道:“怎么還趕上我啦?你們爺倆一個兩個的都不樂意與我說話,都嫌我煩是不是?”

    愈說愈難過,她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恨聲道:“就知道廝混,你就不能好好溫書,爭爭氣拿個狀元給你爹瞧瞧?再不濟探花也行啊。你可知,你爹在外頭置了個外室,頗為寵愛,哪日給你添個便宜弟弟,你就哭去罷。你也莫覺得他一個jian生子沒甚地位,你那好爹爹指不定就愛他多過愛你呢?!?/br>
    想催他上進,馮佟氏想了想便又添了句:“那外室奴才出身,你樂意讓個丫鬟生下的賤種爬到你頭上?你不知,如今這賤種還沒影呢,咱家庫房里的幾樣好東西,就全讓你爹給了那狐貍精,我本來是要留給你和你媳婦的啊......”

    “孩兒才多大啊,娶妻早著呢?!瘪T安一想到將來要娶個端莊淑惠的木頭人兒就頭疼,吱哇亂叫起來:“啊呀呀呀,娘莫說了!”

    “好好好,娘不說了,不說就是了?!瘪T佟氏只當他是羞了,都半大小子了還跟個六七八的頑皮小兒一般,心內好笑,寵溺地輕捶了下他,這一打岔,煩心事也被拋在了腦后。

    天兒昏黃,一縷艷一縷淺。往下瞧去,檐角層巒,高低不同,偶爾伸上來一兩枝青翠,其中嬌葉點點、鳥兒半隱半現。再下頭是奴仆五六,打水的、掃地的、修枝的,一片靜好。

    綠鶯一手支腮,好整以暇地瞧著案上的畫,怪不得馮元用了忒多時辰呢,這畫不是輕易便畫得的,畫的雖只是推開窗子看到的宅子一隅,可那景致、那仆人,皆是描得惟妙惟肖。

    面皮一紅,那日竟以為他不過是個武夫罷了,不成想竟亦是個畫中高手,她可忒門縫里看人了。

    不由得想起吳清的畫,她起身打開箱子,將那畫取了出來。

    已裱褙好的兩幅一左一右置于案上,自是引人比較開來。

    吳清的畫描線圓潤,給人溫朗親和之感,馮元之畫描線硬挺,讓人肅然敬嘆??善鋵嵶屑氁磺?,吳的畫著墨于那屋那人,山水只暈染開來,色淺墨淡。馮的畫,人卻只似點綴,連樹枝子著的墨都比人多。

    綠鶯暗忖,馮元的畫,便似他那人一般,高高在上,時時不忘將他人踩在腳下。于情于理,她都更喜愛那山水圖。

    哎......她秀眉微攢,也不知吳公子怎樣了,可還在書坊門前擺攤子?

    喚秋云將馮元的畫拿去外書房,她則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山水圖,甚是愛重地放入箱子中。

    “姑娘,該用膳了?!?/br>
    “呀!”綠鶯正左手搭在箱沿兒,右手扶著箱頂,欲闔上這蓋子,冷不丁一聲喚將她嚇了一跳,手怔怔一松,箱頂直愣愣落下來,將她左手砸個正著。

    “??!奴婢該死!”春巧臉色煞白,瞧她似疼地怔住,連忙上前幫著將箱頂掀開。這一瞧,便要哭:“奴婢罪該萬死!姑娘的手都紫了!”

    “無妨,莫哭,擦擦藥便好了?!本G鶯安撫道,這事也不賴春巧,她方才想到吳公子,心神正恍惚著。

    待春巧替她上好藥,她瞧了眼自個兒腫起來的手,千叮萬囑道:“我去用膳,你將箱子落鎖罷?!?/br>
    春巧點點頭:“是?!?/br>
    綠鶯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轉到內室,見那箱子果然緊鎖著,才放心去了膳廳。

    百無聊賴地夾了塊雞胸脯rou放進嘴里嚼著,桌上擺的皆是她愛吃的,可卻仍是食不知味。

    心一動,放下筷子,她對立在跟前的秋云說道:“跟我去靜謙齋一趟?!鳖D了頓,又不甚自在地添了句,“再買些話本子,手里的都看完了?!?/br>
    轎子晃晃悠悠,她的心亦跟著起起伏伏,既期待又羞赧,用手攏住臉頰,溫溫熱熱直燙手。

    待秋云說靜謙齋已到,綠鶯未急著出來,先扶了扶頭上步搖,拈起帕子試了試嘴角,嗯,口脂沒暈,又整了整裙擺,才紅著臉下了轎。

    金蓮小腳方立在地上,忍著羞怯一抬眼,這一瞧,頓時傻眼。

    東瞅瞅西望望,忒多個攤子,卻唯獨沒有她找的那個。

    一年約四旬的書生見她抻脖子張望,上前搭問道:“姑娘尋的可是那姓吳的后生?”

    綠鶯急急點頭,顧不上頭頂步搖叮當作響:“正是,老先生可知他為何沒來?”想到甚么,她慌問道:“他是不是病了?”

    那老者屢屢胡須,慢悠悠回道:“確是病了,不過病的人乃是他那老娘。一直病病歪歪,這幾日似是更重了,他在家伺候著,攤子亦未擺?!?/br>
    說著話伸手一指:“呶,他家便在這延喜街往南的桐花巷。進了巷口,往里走一炷香的功夫,往東第二家便是了?!闭f完才想起這富家姑娘是坐轎的,便又跟那抬嬌小廝說了一通。

    綠鶯瞧這老者甚是古道熱腸,道了謝后連忙坐上轎子去了吳清家。

    待轎子行了須臾,她才忽地想起這般去個男子家甚是不妥,正要喚小廝回轉,轎子卻已然停了下來。

    秋云替她掀了簾子,她下來一瞧,已到了一處宅門外。一小塊破破爛爛的門匾掛在頭上,上書“吳宅”。她怔了片刻,硬著頭皮上前叩起門來。

    開門之人正是吳清,瞧見她后,眼一亮,喜道:“是你?”連忙側身一讓,躬身相請,“快進來坐?!?/br>
    綠鶯臉一紅,忸怩地點點頭:“嗯?!?/br>
    垂首斂裙輕邁蓮步,經過滿是柴禾苞谷的小院子,進了一間不大的堂屋。屋里簡陋,除了一通好大的火炕和上頭的一個小炕桌,屋里只余下一個短了條腿的飯桌子,四把老舊的凳子,外添個大衣柜。

    吳清指指凳子,尷尬道:“坐罷?!?/br>
    “咳咳......”

    忽地一陣悶咳傳來,綠鶯主仆一驚,往出聲處瞧去。原來炕上還躺著一老嫗,甚不起眼,方才冷不丁一瞧還以為是鋪蓋卷兒,想必此人便是吳清的娘親了。

    果然,正是吳母:“兒啊,來客人了?咳咳?!币痪湓捳f不利索,咳個不住,“快、快沏茶招呼啊?!?/br>
    “不用了,不用麻煩了?!本G鶯連忙擺手。

    吳清不理會她,兀自出門燒湯去。

    “嬸子,你生病了?”綠鶯瞧吳母雙目渾濁,輕咳不止,坐到炕上關切道。

    吳母伸手探了探,摸索著將她手抓到自個兒手里,高興道:“是個姑娘???好,好啊,好好好?!?/br>
    綠鶯一怔,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訥訥道:“嬸子的眼睛......”

    “呵呵,瞎啦,瞎了有幾年了,老嘍,不中用嘍。如今又生了病,眼見是要見老爺去嘍,也好,老身是極樂意的,可就是沒見著兒子娶親,定闔不上眼啊?!闭f著拍拍她手,笑道:“姑娘給老身做兒媳可好?”

    “嬸子說甚么呢!”綠鶯不防她竟會這般問,羞得面皮紫漲。正埋怨她冒昧,忽地想到自個兒一介大姑娘家登人家門,可不就引人多想了?連忙紅著臉討饒道:“奴家只與令郎有一面之緣,嬸子莫要誤會?!?/br>
    “一面之緣?”吳母如有所思:“可是在書坊門外?”

    “正是?!?/br>
    吳母抿嘴一笑:“姑娘不知,霖奴自從那日見了你,回家便與老身說個沒完,說那姑娘怎么怎么美啊,心地怎么怎么善啊,老身瞧著啊,他是相中你嘍?!毙Φ靡徊[眼,滿臉慈愛,“老身亦極樂意你當我吳家的兒媳婦?!?/br>
    綠鶯聽她說了一通,羞得恨不得鉆地縫,不知怎么反駁,只不住囁嚅:“嬸子說甚么呢......”須臾又張了張嘴,輕扯嘴角,抿唇默念道:“霖奴......”

    吳母眼盲卻耳聰:“霖奴便是馮清的小名兒,你莫笑話他老大不小,老身還喚他小名兒,再大亦還是娘親的寶貝疙瘩不是?”

    綠鶯思及自個兒的身世,心一酸,搖搖頭,搖完才知她瞧不見,羞赧一笑,開口道:“正是,奴家怎么會笑話呢,嬸子拳拳愛子心,馮公子忒大的福氣呢?!?/br>
    吳母想起許久未回的兒子:“咦,霖奴沏個茶怎么這般久?”

    綠鶯亦想起他,疑惑地望向秋云。

    秋云尷尬地瞧了吳母一眼,才小聲說道:“吳公子方才正要倒茶,發現茶碗都缺邊少角,便說去外頭買幾個碗?!?/br>
    “何至于,你怎么也不攔著點?”綠鶯急道,突然來訪已是叨擾了,竟還給人家平添麻煩?

    秋云癟癟嘴,委屈道:“奴婢攔了,攔不住啊?!?/br>
    “姑娘莫怪她了,霖奴是個執拗的,想做甚么啊,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眳悄感π?,須臾便眼含苦澀:“哎,他啊,不僅執拗還忒怕羞,自懂事起便不讓老身再喚他小名兒啦。老身便也從不在他面前喚,這不,背后喚兩聲。其實啊,也喚不了幾日啦,待土埋了脖兒,這世上再也沒人會喚他霖奴啦?!?/br>
    綠鶯心內咯噔,連忙追問:“嬸子到底得的甚么???”

    吳母一聲哀嘆:“是紅蛇瘡?!?/br>
    這病綠鶯倒是沒聽過,“嬸子為何找大夫瞧?是銀兩不夠還是......”頓了頓,她小心翼翼道:“還是這病......治不好?”

    吳母搖搖頭,“這病是富貴病,窮人治不起的,配藥膏得須那極貴重的藥材,不下百兩銀子?!?/br>
    思及昔日,她哽咽說道:“我們吳家原本在江南亦算大戶人家,自老爺走后才家道中落。吳家那幾個吃人的兄弟將家產騙走,可憐老身一介弱女子勢單力薄,那時霖奴才將將五歲。如今好不容易在這京城落腳,莫說沒那銀子,便是天上神仙顯靈,從房頂掉下百兩銀子,老身亦不愿治?!?/br>
    說著拍了拍她的手,吳母笑得慈愛:“老身寧愿留著銀子娶媳婦,亦好過將銀子花在我這個無用的瞎老婆子身上?!?/br>
    沒想到吳公子身世竟這般可憐,那些惡人,忒壞了!

    旁的她幫不上,可嬸子這病,既是有得治,便不算大事,銀子她有,嘻嘻一笑:“嬸子莫再姑娘姑娘地喚了,便喚奴家綠鶯罷,銀子之事你莫憂心,奴家......”

    “原來你名喚綠鶯?!?/br>
    吳清端了四碗茶進屋,秋云一瞧竟有她一個丫鬟的份兒,連忙受寵若驚地接了。

    幾人說了半晌話,吳母病弱,說著說著便打起了小鼾。

    沒了她,綠鶯便有些不自在,紅著臉不住絞著帕子,與吳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吳清垂首慚笑:“你一介大家閨秀,小生家里這般簡陋,讓你見笑了?!贝笾懽忧屏搜鬯?,他紅臉輕道:“綠鶯姑娘這般風光霽月,跟這陋室簡直格格不入?!?/br>
    綠鶯不愛聽他自貶,忙搖頭,真心實意道:“吳公子莫要這般說,奴家家里亦不是甚么大戶人家,奴家更不是甚么閨秀?!绷?/br>
    吳清掃了秋云一眼,能坐上轎子,有丫鬟伺候的哪能是小門小戶,便以為是她自謙,對她亦更多了分喜愛之情。

    待綠鶯告辭后,他望著那漸行漸遠的小轎,只覺得她出身大家卻不驕不傲、謙遜良善,深感此生得遇此女子,端的是一大幸事。

    日頭高照,小院寧和。

    “你歇會罷?!?/br>
    一句柔聲響在耳畔,綠鶯詫異地抬頭。吳清正立在跟前,眉目清朗,溫言勸道:“歇會罷,瞧你手都紅了?!?/br>
    她低頭一瞧,手里正搓著衣裳。

    “過來吃口圓子,娘方做好的?!眳乔謇鹚氖?,二人進了屋。

    屋內吳母聽見動靜,笑瞇瞇道:“都曉得你能干,可亦要顧著自個兒身子啊,來來來,吃圓子嘞,你最愛吃的呀?!?/br>
    綠鶯怔怔坐下,桌上擺了碗熱騰騰的圓子,白白胖胖煞是可人。

    端起碗舀了勺吃進嘴里,軟軟糯糯香甜粘牙,上下牙咬緊時,一股子香汁兒彌漫開來,真好吃,她一樂:“你們也吃啊?!?/br>
    吳清便笑,親昵地拍拍她的手背,寵溺道:“都吃過了,就差你嘞?!?/br>
    “爹爹是壞人嘞,明明秩兒還未吃過嘞?!彪S著一聲稚喚,一三四歲的垂髫小兒顛顛兒跑進屋來,攥住吳清衣擺撅著嘴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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