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殘廢將軍后 第6節
里面的東西都摔了出來,一朵紅色的花干掉到了他腳下的位置。 在這沒有色調的屋子內,大紅的木匣子與這紅色的花干顯得格外惹眼,而他目光的短暫停駐,一旁嚴進就把花干撿了起來,遞給他。 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做的,脫了水的花干竟沒有失原本的顏色,反而更好看了。 嚴進還附帶解說:“這些都是年姑娘親手所制的?!?/br> 顧明淵抬眼瞥了他,怎么,這是在責備他毀了人家心意了? 嚴進不吭聲,顧明淵卻直接從他手里剁了花干,輕易捏碎,化為無數的碎末,從他指間漏下去。 如今的他不需要這些。 嚴進又道:“臘八后年姑娘去龍華寺上香,路上遇到了四皇子,之后年姑娘從寺廟里出來,險些被人撞下山去?!?/br> 顧明淵看著指間頑固殘留的一點點碎末,口吻漠然,“誰讓你去跟蹤她的?!?/br> 嚴進動了下嘴角沒作聲,你也沒說不讓啊。 “出去??!” 哦。 第七章 元宵過后,大雪似跟打了招呼,驟然的停了。 到了一月末,燕京城外,遠遠山頭上還有些積雪時,城中已經逐露春意,但這也是最冷的時候。 正所謂春寒料峭,老人說的秋凍春捂,便是說春日里風寒高發,不宜過早脫衣。 關氏幾乎是數著日子看天氣的,到了二月初一,鋪床的日子到了,大清早的,年家的嫁妝隊伍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這比那日下聘要來的盛大許多,馬車兼人力,兩位哥哥負責送過去,路過剛收的早市,引了無數人圍觀。 朝陽下紅艷艷的大箱子瞧不出里面放了什么,可數數兒大家都會,顧家下聘是多的那四臺,年家是翻倍往上添的,七十二臺,那還沒算馬車里面藏的一些東西,因著皇家禮制在哪兒,不能越過了公主郡王的,這才沒有過百。 “我老家那邊都有年家的地,那都在渭陽了,鎮上還有個年家的老府邸?!?/br> “年家的祖宅不是在惠城么,渭陽那是什么?” “年家族中的人啊,你以為就一個晉安侯府?!?/br> “那這年家大姑娘出嫁,都趕得上圣上嫁女了?!?/br> “你們這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當初尚州第一富商嫁女,足足二百多臺嫁妝,鋪床那日,從上午搬到了下午,男方前院都放不下,連個人落腳的地方都沒有?!?/br> “這是真有錢啊,我娶我媳婦借的那十兩銀子到現在都沒還清,人家打一口箱子都得好幾兩?!?/br> “那你還有閑工夫看熱鬧?!?/br> 百姓熱議中,嫁妝送到了忠勇侯府,早早的裴氏與許氏就已經等在前院了,饒是有點心理準備,也有些吃驚年家這陣仗。 近些年圣上提倡勤儉,城中婚嫁之事多少都會掂量些,年家如此,真的是怕心尖尖受了欺負。 東西在前院清點后被一應抬去了青樸院那邊,收拾過后的院子總算沒在年家人跟前丟臉,只不過要按新床,顧明淵在昨日就遷到了書房。 但也就隔著兩間屋里的距離,加上嚴進三五不時的來稟報,沒一會兒顧明淵就不耐煩了。 “七十二臺的嫁妝,將軍給的那四臺賞賜原封不動都拿回來了,新房的床是海南檀木的,十來個人分了四五回才進去裝完,還有少夫人……” 嚴進繃著臉頓了頓,“未來少夫人的一些東西都已經擺進去了,描金箱籠擺了一墻,黃梨花木方角柜有四個,云水屏風有兩個,主屋內原本擺的東西都已經撤出去了,現在都換上了未來少夫人帶來的?!?/br> “余下的箱子已經抬去庫房里,另外年家還來了幾個師傅,說是要把小廚房重新弄一弄,花匠師傅也有兩個,要在明日之前把院子重新收拾,未來少夫人的隨嫁仆從已經來了一部分,青樸院怕是不夠住?!?/br> 只聽見外面傳來下人指揮聲,嚴進朝外瞥了眼,“還有個大秋千抬進來,年家二公子親自在指揮安裝?!?/br> “……” 這是成親么,這怎么有種土匪入侵的感覺。 顧明淵本就沒什么耐性,彼時聽著外面叮叮當當,臉已經暗沉,他用輪椅滾動的聲音來阻止嚴進才繼續往下說,“出去!” 嚴進這才朝外走去,正遇上年鶴軒在不遠處試那秋千,見他從書房出來,便招呼了過去,詢問他,“這院里還能挖個小溪不,我看忠勇侯府之外就有河,引流到這兒,阿語喜歡溪水聲?!?/br> “……”這是真的有點夸張了。 等一切都安置完,侯府上下已經被年家的cao作驚呆了,雖說嫁妝從生到死,連個棺木都自己準備好,代表娘家硬氣,可像細致到這程度的,仿佛就是怕那年家姑娘來了什么都不會似的。 “光仆從就是幾十個啊?!鳖櫲羲N看著那些人井然有序,不免懷疑,“這陣子總聽人說那年家姑娘有點傻,該不會是真的吧?!?/br> 許氏瞥了她一眼,“休要胡言?!?/br> 礙于母親威嚴,顧若薔沒有再說什么,但那日去見大哥的事依舊是讓她心有余悸,她從沒想過小時候如此寵她的大哥性情會這么暴戾。 而這陣子回燕京,她也了解了大哥的傷勢情況,從北疆帶回來時整個人都還在半昏迷的狀態,一路上幾個軍醫連番照顧不敢松懈,命是保住了,可那雙腿卻是廢了。 這對一個常年在外殺敵的人而言,是多大的打擊。 因為大哥的受傷,折損了一萬多兵力的情況下,本來十拿九穩的仗也輸了。 年家姑娘如今和大哥懸殊如此之大,不知會不會生了嫌隙。 顧若薔胡思亂想著,年家人留了隨嫁的仆人后,便走了,彼時已經是下午,侯府這兒也準備的差不多,許氏差人最后檢查了一通,親自去了大廚房,監看明日喜宴上的食材。 入夜,整個燕京城在暮色中沉睡時,侯府這邊是徹夜的燈火通明。 按著時辰祭祖,在沒有長輩的情況下,顧明淵是要前去跪拜一整夜的,但他不便,就由顧明義代為祭拜。 每隔半個時辰,更換香燭時就要在外放鞭炮,顧明義強撐著舉著香,本來想打個盹的,被裴氏一掌拍醒,繼續行禮。 仍舊在書房內的顧明淵靜靜的聽著不遠處的喧鬧,還有如今青樸院里,那一堆年錦語的隨嫁仆人忙碌的動靜,時不時的皺眉。 他身上的衣服還未更換,大紅色的補子領喜服就掛在身后的架子上,直到外面又傳來許氏的問詢聲,眼進進來提醒他更衣。 “將軍,馬車已經準備好了?!?/br> 祭拜可以讓二公子代勞,迎親可不成,全城都瞧著呢。 顧明淵不知在想什么,看著窗戶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倒映出上面兩只依偎的喜鵲身影,雖是剪紙卻惟妙惟肖,那喜悅感似乎就要溢出來。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閃過這樁婚事毀盡的辦法。 輪椅車軸聲隨之響起。 很快天際漸露了灰白,年府這兒,也是忙了一宿的廊榭小閣內,年錦語被丫鬟云梳從床上拉起來,睡眼惺忪下洗漱過,送到了梳妝臺前。 亮的如同白晝的屋內,四處都是透著喜慶的紅,已經更換上里服更透的年錦語白皙,一雙清麗動人的眼眸瞅著銅鏡中的自己,隨即露出笑意來,眉眼彎彎如同月牙一般,分外的甜。 請來的全福夫人為她梳妝打扮后,云梳為她穿上了大紅色的通袖袍子。 寶藍色的領口下,是精繡了麒麟追瑞云的圖案,透亮的碧玉窄帶系上后,又墜上了系金的金鑲寶七事。 這會兒年錦語已經覺得沉甸甸了,當一整副簪釵戴在頭面上后,她便覺得腦袋也沉得慌,于是伸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可可愛愛的吃著炊珠喂給自己的小圓子。 本不應該進食了,可誰都舍不得她餓著,端坐的功夫吃了小半碗,感覺腰間有點點撐了才停住。 天亮時,外面的鞭炮聲陣陣,照著時辰迎親的隊伍快來了,關氏走進來,一向硬氣的她,囑咐了一通后也是抹著眼淚出去的。 半個時辰后,忠勇侯府迎親的隊伍到了。 因著顧明淵的身體狀況,在門口幾乎是沒怎么阻攔就進來了,似乎是年家與顧家的無聲共識,為了讓這場婚事順遂的過去,很快年錦語就上了特殊的馬車花轎,坐著她與顧明淵兩個人。 周身傳遞而來的冷冽氣息,與圍觀的熱鬧形成了鮮明對比,今天的天氣其實不錯,厚重嫁衣下,年錦語竟覺得有點冷。 她透過喜帕下端,偷偷朝身側張望,大紅的喜服,腰間要掛著一串攢玉紫英流蘇,在往上一些,一雙略顯白皙的手置在膝上,幾個寶石戒指似是偏大了,略有些松垮的在指間。 年錦語心中默默記著這尺寸,倏地,像是察覺到她視線了,那手收回去了。 年錦語的視線下意識追過去,忘了自己是在馬車上,整個人就朝顧明淵這兒欺過來,頭嗑在了他的肩膀上,軟綿綿一聲悶哼。 沒見她神情他都想得到她這會兒表情是有多委屈,隔著這車轎,他也感覺的到外面那些人的各樣視線。 誰不是駿馬相騎的迎親,便是個病秧子,也要撐這一段路,以免讓人笑話。 不日燕京城中就會有“新郎官和新娘子都坐花轎”的笑傳,不過他身上惹人笑話的事也不差這一樁。 耳畔忽然傳來窸窣聲,顧明淵瞥了過去,只見那雙放在膝上的小手不安分的在動,一會兒的功夫,它拳頭里捏了什么,朝他探過來。 慢慢地,試探似的,從衣袍邊緣到了腿上。 “……” 鬼使神差的,顧明淵沒有動,甚至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只見那小手在觸及到他的手背后,拳頭內勾出兩個手指,將他翻著的手轉過來,啪一下,在他手心里送來。 兩顆花生一顆紅棗。 隨時是她藏著些小得意的聲音,“你也餓了一天吧,快吃?!?/br> 她有些rourou的手指上,那戴滿了的寶石戒指,無形中透出一些喜感來,仿佛是被硬添上去的,再與這花生紅棗做對比,一瞬間轎內的氣氛就變了。 “咔嚓”一聲,花生被剝開,這極輕的響動,甚至覆蓋了外面那些的喧鬧紛亂,世界驟然的平靜。 第八章 (捉蟲) 轎子外,迎親隊伍中不斷的往百姓群中扔喜糖,搶到的自然要說上幾句吉祥話,諸多的恭賀聲中,長長的隊伍繞了半個燕京城后,朝忠勇侯府的方向前去。 街邊的一處茶樓上,靠窗的雅座有兩個身影,近瞧了是四皇子趙邑和西竹。 行事頗是不羈的四皇子又花了重金買如罄坊樂師的時間,不聽琴也不出游,就拉他來看熱鬧。 西竹喝著茶樓內有名的煮雪茶,見趙邑盯著迎親隊伍一錯不錯,抬頭望出去,便見那車轎正好從茶樓外經過,別人是新郎騎馬新娘抬轎,他們是大紅的頂蓋馬車為轎,幔子遮掩下,瞧不清里面的新人。 “可惜了?!壁w邑看著轎子邊沿垂下來的金線流蘇,語氣里充滿了遺憾。 西竹不語。 “你不覺得那馬車很合適嗎?”趙邑扭頭看他,都要為自己的“貼心”感動了,“明淵有腿疾要做馬車,她若是一樣,豈不登對?” 西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龍華寺那次,年家姑娘沒有被沖撞到,他一直覺得很遺憾。 “她要是受傷,年家必定會追究到底?!?/br> “他們查不到的?!壁w邑目送轎子遠去,眼神深邃了幾分,“現在她是愿意,可兩個人到底不同,時日久了難免心生嫌隙,但要是他們相同,日子就能過的長久?!?/br> 兩個人都有身體上的病,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