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恩宜和韋柯聞聲抬頭，像看一出戲。

    李悠然沒多少耐心。今天一整個白天在家里，她帶小木子，帶出了一窩氣，忍著沒爆發，忍到了現在。這么小個人怎么這么調皮！但是因為現在是在外頭，講究體面，李悠然還是努力擠出了一點耐心來。

    “小木子，要聽話?！崩钣迫粔褐?，不過黃恩宜已經能聽出來有些怒氣在了。

    小木子聽不出來，仍覺得mama好欺負。mama平日里總是好欺負。她拿過了雞蛋，他們都以為她要吃上一口，結果她轉手就把雞蛋扔到了地上，干脆利落。雞蛋在地上摔出了一朵小花，剩余的部分滾動著，雪白的蛋白沾滿了灰。

    李悠然抬起巴掌，憤恨地拍到小木子肩膀，小木子受力貼到了沙發靠背上。李悠然知道不能再打了，攥著拳頭，剩余的憤怒在胸腔里氣泡那樣躥動。她紅了眼眶。

    小木子愣住了。黃恩宜和韋柯也愣住了，舉著筷子沒動一下，小心翼翼。一個場面被按下了暫停鍵。

    盛宇回來了，拾起地上的雞蛋。小木子看見了爸爸，這才想起來要哭。小孩子哭起來，嗓門特大，震耳欲聾，唯恐天下不知。眼淚掉不完。她跳下沙發，跑到盛宇身邊，抱著盛宇，委屈極了，要盛宇為她撐腰。

    盛宇只是蹲著，把小木子翻了個身，面向李悠然。小木子不肯，又背過身。盛宇加大了力氣，再讓小木子轉身。小木子終于面向李悠然站著了。她不肯抬頭，低頭抽泣。

    “我看見了，你扔mama給的雞蛋?！笔⒂钶p聲細語，也有一種威嚴在。他試圖給小木子講道理，“mama辛苦給你煮好，剝好，你這樣糟蹋mama的心意，還糟蹋糧食，是不是不應該？”

    小木子囁嚅著，她還沒有回嘴的本事，又犟脾氣不肯應和?？蘼曅×嗽S多，但是抽泣，看著還是很傷心。

    李悠然也傷了心，掉了一滴淚，立即擦去。

    黃恩宜想要安慰。她沒經歷過這種場合，沒有安慰的經驗，拿不準說什么話才合適，于是暫且沒作聲。

    盛宇把小木子抱到了沙發上，讓母女倆挨著坐。兩個人默契地別過頭，誰也不看誰。

    “不知道今天脾氣怎么這么壞?！笔⒂疃自谛∧咀由砬?，把雞蛋放到桌上醒目的位置，算是一種警醒。他開始不厭其煩地給小木子講道理，講要體諒mama、尊重mama、愛護mama一類的話，小木子光顧著悶聲抽泣，不知道她到底聽進去沒有。

    倒是黃恩宜和韋柯在餐桌對面聽得認真。

    后來小木子的抽泣總算止住了，撇著嘴，小臉紅得通透。淚痕干在臉上，起了一層淡黃色的印子。

    盛宇教導小木子，“是不是應該給mama道歉？”

    小木子這一次怪聽話，扯了扯李悠然的衣袖，“mama對不起?！?/br>
    李悠然心軟，但仍倔強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小木子又道，“mama我們和好吧?！?/br>
    軟糯委屈的聲音，聽得李悠然心癢癢。人類幼崽，可愛的時候又是真可愛。李悠然回了頭，撫摸小木子的臉頰，撫去淡黃色的淚痕，“下次不許這樣了，聽到沒？不能糟蹋糧食?！?/br>
    小木子回答得乖巧，“下次不了?！?/br>
    黃恩宜直到這時候，緊繃的神經才悄然舒展開，歸于寧靜。好像一路顛沛流離，到達目的地，有了歸屬，很安心。韋柯也有同感。雖然他們兩個人，全程只是旁觀者而已。

    李悠然抬頭，發現他們的模樣，倒是笑了起來，“你倆吃頓飯，還能前排vip看場戲，挺值?！?/br>
    他們有些不好意思，抿嘴輕笑。

    李悠然這一下更是驚訝了，忙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的弧度簡直一模一樣?！?/br>
    “有嗎？”黃恩宜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又摸一下韋柯的嘴角。以前聽別人說起夫妻相，只當是客套話，沒放在心上。今天蠻奇怪，第一次有了切切實實的感覺。

    奇妙的感覺。

    等到用餐結束時，韋柯付了這頓飯的飯錢。盛宇起先還推脫，說不合適。韋柯單手把盛宇摁回了沙發上，低聲回答。

    “算我交的學費?！?/br>
    飯后消食，他們在步行街散步。民國風的步行街，街面干凈，灰磚墻，偶爾天上會掛檸檬黃的小燈串。人不算多，他們走在空曠的街巷中央，聽身旁甜品店里放起的輕快音樂。不時會有行人學街邊雕塑的模樣，擺著相同的姿勢拍照。

    小木子挨李悠然很近。和爸爸沒鬧矛盾，可以不用管爸爸。和mama鬧了矛盾，所以要好好哄著mama。她整個人抱在了李悠然的大腿上，不肯撒手。李悠然感覺簡直是拖著個沙包在走路。

    走到一棵開滿彩燈的樹下，李悠然把手機塞到小木子手里，叫小木子給她和盛宇拍照。

    黃恩宜在旁邊看著，新奇有趣。她也想和韋柯一起拍照。李悠然主動要幫忙，黃恩宜干脆拒絕，“我想借小木子來拍?！?/br>
    黃恩宜舉著手機，走到小木子身前，彎腰，微笑著哄道，“木子姐，給個面子，幫個忙？”

    小孩子最喜歡別人管她叫jiejie，有一種成就感。

    小木子攤開雙手，無奈地答應，“你們大人真是麻煩?！?/br>
    小木子估計是被李悠然訓練出來了，拍照技術意外還不錯。

    黃恩宜興致未減，向李悠然續借了小木子，牽著玩。她和韋柯一人牽一邊。每走兩三步，韋柯和黃恩宜便有意提高了手，讓小木子雙腳離地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