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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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趙鳴箏被動靜徹底驚醒,茫然看向淚流滿面的大哥。大哥將趙鳴箏抱在懷里,身上發抖,卻故作坦然,低聲說:“小弦兒不害怕,大哥陪你睡一覺,明早……明早就什么事都沒了……” 然而那夜,尸山血海,崔云山莊一夜傾覆,被全家寵著的小弦兒,從此沒有了家。 “你如今跟我說,何至于此?”趙鳴箏跨坐在秦鶴洲身上,伸手扼住秦鶴洲的脖頸,卻沒有用力。 秦鶴洲卻在想,原來尋常家庭,該是如此模樣? 他自小無父無母,漂泊江湖,自是不懂親人的分量,竟誤以為所有人都同自己一般,一切傷痛都可消散忘卻,誤以為時間久了,趙鳴箏就不會記得。 “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趙鳴箏忽地笑了起來:“我說過,要你長命百歲。你要好好活著,看著你的一切都被我奪走,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br> 是啊,死多容易,一無所有地活著,才是最痛苦。 秦鶴洲撕心裂肺地咳起,血又嘴角滲出,看起來刺目駭人。 趙鳴箏冷漠伸手,將那抹紅色拭去。 咳嗽聲漸止,小室內只環繞著如破舊風箱般沉悶的呼吸。 “長命百歲?趙鳴箏,你以為如今的我還能活多久?” 趙鳴箏不說話,禁錮住秦鶴洲雙手,低首解了他的腰封。 大片的軀體暴露,數年摧折,曾經布滿肌rou的腰背上,如今似乎僅剩骨架。 趙鳴箏彎身親吻,令秦鶴洲感到一陣顫栗。 但秦鶴洲已無抗衡的能力,干脆不再掙扎……終歸也不是第一次。 地牢的窄床搖搖欲墜,發出刺耳聲響。 秦鶴洲望著四四方方的屋頂,忽想起失去的那個孩子……若是它活著……不,還是算了,若是見到今日雙親反目,真不如當初死在撫朔關外。 第9章 逃離 秋去冬來,秦鶴洲在這一方小室里,日月難見,晨昏不知,僅能從溫度的改變推測已入隆冬。 趙鳴箏并不時常過來。 初接羽春,他有太多事情要忙,顧不上秦鶴洲。 秦鶴洲困在小室里,也并非一事未做。 他在嘗試聯絡舊部。 秦鶴洲掌羽春十數年,擁有僅效忠自己的心腹,藏于樓內各處。只是如今身困地牢,心腹手下也未能確認他的生死。 秦鶴洲試過幾次,在每日送來的膳食中標記暗號,未能得到回應,便又試了恭桶、藥碗,幾月后,終于在碗底發現了回應的符號。 聯絡上消息,隨后便應是計劃逃亡。 上元節,作為繼任樓主的趙鳴箏需前往京城,朝京中cao縱羽春的大人物述職。 介時羽春內精銳盡去,且隆冬秦鶴洲體弱,守備應會掉以輕心,當是出逃之機。 時機已定,秦鶴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期間趙鳴箏來過幾次,兩人并未多言,或者說,師徒二人早已無話可說。趙鳴箏沉默地發泄,秦鶴洲除去忍受,已再無他法。 多可笑,他們說是師徒,卻隔著血海滔天,說是愛侶,卻只剩了無邊恨意。 或許當初崔云一夜,不該留下活口。殺人的魔頭不應留有善念,薄情寡恩的人也不應有剎那心動。 只有真正無心才能安然走在羽春之巔。 可惜過去講起這些道理時頭頭是道,身在局中時,卻怎么也看不清。 上元當夜,十數人圍剿羽春地牢,從深處小室帶出已氣息奄奄的秦鶴洲。 然而走出地牢才是剛剛開始。 主樓之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六位門主站在院內,月明星稀,秦鶴洲看得見每一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殺了他?!倍T主說。 “那你動手吧?!比T主譏笑道。 一門主說:“怕什么?難道還以為他是當年的秦鶴洲?” 當年的秦鶴洲? 秦鶴洲思緒忽地拉遠,竟想不起當年的自己是何種模樣。 這五年來,滿身病痛,難見得一日痛快,他都差點以為,自己生來便纏綿病榻。 幾個門主帶著門人一擁而上,營救秦鶴洲的心腹們與其纏斗,眼看漸落下風,三門主與新任五門主忽然反水,將武器朝其余四門刺去。 快意恩仇,勝者為王,羽春原本便是這樣的地方,趙鳴箏雖能得眾人之心,卻不能讓恩怨齟齬從門人之間消除。 是人便有恨意,更何況此處是惡鬼叢生的羽春樓? 心腹中一人攙扶秦鶴洲,趁亂逃出院墻,秦鶴洲記得這人叫朔北,是自己大通二年安插在六門里的。 穿過樹林曠野,身后仍有數十人窮追不舍。 秦鶴洲叫住朔北:“不逃了,沒用的,還是殺了干凈?!?/br> 朔北點頭,抽出雙刀,轉身看向已包圍上來的追兵。 秦鶴洲也拿出長劍,卻不敢把后背完全交予朔北,只與朔北并肩立著。 若是五年前,羽春樓的這些雜碎在秦鶴洲手下難過半招,但如今卻成了一場苦戰。 黎明前夕,在曠野中站立的只剩了秦鶴洲一人。 心腹皆死,羽春盡叛,自此以后,天下再沒有自己的朋友。 上元團圓之夜,卻成孤身之時。 秦鶴洲掩埋了朔北的遺體,隨后跳入一進城老者的牛車,混入了樞雍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