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含章有些冷,他打著寒顫,嘴里默默的喊人。 “李,李孟津,我,我冷……” 龍的身軀也是冷的,龍鱗堅硬而鋒利,緩緩的游走在人的那副溫熱身軀上。 但總有辦法暖起來,聽到含章喊他,巨龍便不再猶豫,糾纏了上去。 …… 蘇府的小公子又招災了。 但這回就連人影也看不見,簡直憑空沒了個大活人。 幸好胥見心及時趕回去,把含章的門用他自己胡亂畫的破符紙一封,對這家人宣稱,他們家小兒子有桃花劫啊,得避著,甚至連屋都不能出,且除了他這個道士,男女都不能入內,怕沖了爛桃花…… 蘇家是很迷信的,從含章小時候,因為過路道士的一句話,爺倆就頂著大太陽,灰頭土臉的挖池子這件事,便可見一斑。 于是蘇老爺也不出去吃酒席了,天天在家中齋戒。因為最近不知道為何發了大水,還有不少人得病,蘇家還在鎮口處設了粥棚子藥湯,說要給含章積福。 而胥見心,則每天端著蘇府給含章準備的飯食進屋,而后獨自坐在桌上,將這些山珍海味吃個干凈。 小公子“避桃花”的這幾日,池中的眾妖眼見著,這個道士越來越胖,面帶紅光,簡直精神煥發。 屋里的人參娃娃見含章沒回來,反而是個道士住了進來,便早就腳底抹油,從玉匣子逃出去了,只是他也不敢出府,便只能也投身進院中的花池中,與一眾原本與他有過節的魚妖們同仇敵愾。 “我看,那,那臭道士騙人不淺?!?/br> “騶,騶吾大人都說了,公子,被大人帶走的?!?/br> “好幾天,好幾天了,我好想公子啊?!?/br> “我,我也想公子,還想,他的點心……” 人參娃娃也義憤填膺,“我看那妖道整日在這騙吃騙喝,真討厭!” 搞得他有舒舒服服的羊脂玉匣不能睡,還得跑出來泡池子,皮都要泡囊了。 “咱們不如去嚇嚇他!” “嘻嘻嘻,我,我把小蟲子擱在他鞋子里?!?/br> “那,我把癢癢草扔他床上?!?/br> “不行不行,他睡的公子的床,癢到公子可不行,我要打你!” 這群小妖商量了一會兒,便決定晚上要行動。 躺在室內床榻上的胥見心還渾然不知,他尚且在掐著手指頭算日子。 “嘖,都快五天了,他要是再不出來,我可瞞不住了!”瞞不住,他自然還是要先跑為敬。 “順什么氣,能順五天?!?/br> 屋里的人焦躁的等,屋外的妖則拿好了一應“玩意”,準備去給這個假道士一點顏色看看。 娃娃魚拿著一串爛荷花梗,第一個冒頭爬出池子,結果自己先不甚被花梗絆了個跟頭,跌得“誒呦”一聲。 人參娃娃趕緊一個箭步捂住小倪的嘴,而后輕聲道,“不要打草驚蛇!” 小倪急忙點頭,六只粉嫩的魚角直動。 于是,在暗夜的掩映下,前前后后的一串小東西就躡手躡腳、鬼鬼祟祟的往房間里走。 剛要進屋,有個小魚妖卻一攔手,“且慢,待我,作法!” 眾妖只見他一臉舍我其誰的樣子,而后趴在門縫上,鼓著腮幫子,往屋里吹了一口迷煙。 胥見心本就沒睡,他側臉一瞥,見到從門縫中滲進來的一口煙,就沒忍住,當即一笑。 一口淡煙還沒等到床前,便散了。 胥見心無聲的笑,就這?還不如一個屁呢。 于是,在兩方都認為敵明我暗的時刻,一場較量就要開始了。 只是,還沒等壞笑的胥見心施展他多年以來的缺德本領,他的笑便瞬間的僵在嘴角,而后正色的,從含章的榻上急忙滾落下來。 可還沒等他落地,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渾厚的妖力直接打在胥見心身上。 只聽“嘭”的一聲,胥見心便被打出了房間,勁力未消之下,兩扇房門被他用身體猛然撞開。 門外的小妖們還拿著物件等著捉弄人,卻不料這人一時間竟飛了出來,猛然掀開的大門把小妖們撞了個仰倒,什么爛花根子、小蟲子之類的,全都“吧唧”的糊了自己一臉。 但他們卻來不及清理,而是一臉惶恐的關上了門,在瞪了一眼撞在花池邊上的胥見心后,便都灰溜溜的鉆進了水池。 無他,正是他們津水之君李孟津憑空出現在屋內,他一身的水汽,紅袍前襟的領子敞得更開了,露出的堅實胸膛一片潮紅。 他扯下了被胥見心搞得一塌糊涂的床布,自己從白玉京中拿出一塊柔軟透氣的鮫紗,手一揮,鋪在了榻上,而后放下了臂膀中正在沉睡的含章。 重傷之后,他此刻正是龍性未泯,人性初生的時候。 津水君就站在含章的榻邊,盯著他一寸一寸的看,看這個魂魄輕如薄紙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特別?為什么自己要對他青眼以待,難以把控。 看了許久,也沒有結果。 夜涼,又起了風,胥見心沒關的小窗透進來一縷清風,它環繞于室,最后的余風環繞到含章的書案之上,吹起了那幾頁薄薄的宣紙。 李孟津側目一瞧,一時間沒有言語。 紙頁覆蓋之下的那張墨畫,勾勒的是自己的背影。 濃云遮蔽之下,靜夜沉沉,胥見心早就跑了,池中的小妖也不敢現身。于是在含章偌大的院子中,只有李孟津自己,他看著人間院中明暗的燭火,忽然想起朝云被業火燃燒的痛苦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