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做事很認真，一字一句記下季澤遠的話，鍵盤上敲打的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很整齊，膚色也不像是尋常男生會有的白皙，尤其在那串黑珠的襯托下。

    他感覺季澤遠靠近了來，似乎是想看清他寫了些什么。何嘉把電腦移過去，方便他檢查還有沒有什么遺漏的，沒想到下一秒季澤遠手里的咖啡直直地傾倒在他身上，液體灑出大半。

    “抱歉抱歉?！奔緷蛇h連忙道歉，迅速地抽了紙要替人擦，還不及何嘉說話，一雙手已經伸到他領口。

    “沒事我自己——”

    “何嘉?！?/br>
    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何嘉懷疑自己幻聽了，要不然怎么會聽到謝鑫昊喊他。

    旁邊的季澤遠動作也一頓。

    不對。何嘉抬頭去看，隨即愕然。

    謝鑫昊站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臉色很臭。他大步走過來，不動聲色地隔開季澤遠，扯了紙巾替何嘉擦拭。

    “你很閑是不是？”沾了液體的紙巾被團成一團扔進垃圾簍，發出“咚”的一聲，謝鑫昊沉著聲音問沙發對面的季澤遠。

    季澤遠雙手張開扶住靠背，聲音也很隨意，“別這么激動嘛，”他眼里寫滿了戲謔，“怎么，就這么歡迎我回國？反應這么大，怕我和你搶人？”

    謝鑫昊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去你媽的，”他踢了人一腳，“死外邊兒算了?！?/br>
    何嘉驚了，他第一次聽謝鑫昊這么直接地爆粗。

    然后才后知后覺，“你們認識？”

    季澤遠想踢回來，被謝鑫昊動作更快地躲開。

    “豈止是認識啊，”他翻了個白眼，“我是他初戀?！?/br>
    “cao！來勁了你是不是，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敝x鑫昊咬牙切齒，如果目光能殺人，面前這個神經病早死八百回了。

    何嘉：“……”

    目的達成，季澤遠悠哉悠哉地起身離開了咖啡店。

    “別聽他胡說，”謝鑫昊難得多解釋了一句，“季澤遠，我發小，幼兒園就偷親小女孩兒了?！?/br>
    不過前兩年彎了。但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何嘉卻還是沒從那句“初戀”里緩過神，呆呆地走了幾步，然后突然問道：

    “所以你初戀是什么時候？”

    謝鑫昊對此并沒有什么顧忌，也不想刻意隱瞞，“高中?！?/br>
    何嘉沉默了幾秒，謝鑫昊以為人不開心了，正想說些什么去哄。

    不料何嘉突然出聲，“我也是?！?/br>
    謝鑫昊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么？”他問。

    何嘉也坦然，“我也是。初戀，高中?！?/br>
    幾個字，再清楚不過。

    謝鑫昊心里突然騰起一絲微妙的不適感。他當然不是什么初戀情節，要求交往對象無論身心都是一張白紙。但是他下意識地把何嘉帶入到這種角色，連他都說不上是為什么。

    那一瞬間的不悅也不知道是從何而起。

    這回沉默的人換成了謝鑫昊。

    何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偏要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是存了故意氣他的心思還是單純地坦白，他也說不清。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地走了一段。

    謝鑫昊去牽他，摸到手腕，卻發現他戴的根本不是自己送的那塊表。

    “怎么不戴我送你那塊？”

    “嗯？”何嘉大腦一時還轉不過來，脫口而出太貴重了，立馬引得謝鑫昊皺眉。

    “一塊表而已，”謝鑫昊語氣輕飄飄的，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嗯。你送過很多人吧?！毕袷潜凰麩o所謂的語氣戳中，這句話就那么脫了口。何嘉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是怎么了，這個話題在之前一直從未被提及，兩人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談。

    現下這個局面，是要和他翻舊賬了？謝鑫昊的臉色果不其然因為這句話而變的更沉。

    他知道何嘉清楚自己之前是個怎樣的人，不去提及不是因為忌諱，而是沒必要。

    沒必要去隱藏什么，也沒必要攤開了來講那些劣跡斑斑，不管跟不跟何嘉談戀愛，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那些事實也無法改變。

    說穿了他對任何一個交往對象都是一樣的態度，包括何嘉。

    談場戀愛而已，過眼云煙一樣，沒有人會為了一縷煙停留，也沒人會愿意為此改變方向，畢竟遲早會散的。

    他以為何嘉清楚這一點。

    “對。你不想戴就別戴了吧?！?/br>
    謝鑫昊松了手，摸出一根煙點上，風往何嘉這個方向吹，吹得他臉因為咳嗽而泛紅，又因為太白了，稍微一點變化就很明顯。

    但謝鑫昊視若無睹。

    何嘉怎么會不知道，在謝鑫昊心里，自己和之前那些前男友們沒有什么兩樣。

    花花公子，帥氣又大方，送起禮物來一點不手軟，搞藝術的還浪漫，體貼入微，端的一副完美男友模樣。

    足夠了。

    足夠讓一個人心甘情愿的沉淪。

    謝鑫昊第一次送他的禮物是一張副卡，黑色的。何嘉一直妥帖保管著，鎖進抽屜里，沒打開過。

    第二件是一架相機，在他問遍了整個學院替宣傳部去借的第二天被送到他手上。

    而現在，正對梧桐樹的那家精品店剛開門，透明的玻璃櫥窗，擺了滿滿一排卡通形象的存錢罐。

    何嘉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昨天的兩只石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