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晴空環視血跡斑斑的池塘,頭痛欲裂。他與映彤除掉了三頭老虎,剩余的一頭正在啃食年輕男子的身軀。刺痛人心的悲泣與求饒聲,纏住了晴空的意識。 “我受夠了”他漫步走近正吞食人的猛虎,一劍洞穿了老虎的右眼,然后是左眼;看著老虎痛苦翻滾,晴空只是笑。 “晴空?”映彤察覺他舉止異常,小心地喚著他。 晴空封閉知覺,轉視池塘上方的士兵,以及坐著觀看老虎食人的皇親國戚與眾朝臣?!盀槭裁次視瓦@些人,活在同一個世界?” 晴空的虎眸失去了理智,憤怒的狂焰燒毀了他的意識。他強硬地砍斷了最后一只老虎的四肢,更勝奔雷的身影飛上了石階! 眾人還不曉得晴空意欲為何,就見他逢人便斬,先是將士兵全擊倒了,而后逼近朝臣。 “晴空大人——”盧將軍驚恐得大叫!“快制止他!” 眾臣個個如臨大敵,東奔西跑亂成一團。 “晴空?”映彤困惑地追著他的步伐?!澳阍趺戳??” 晴空雪白的衣裳染滿了猩紅的血。向來酷愛干凈的他毫不在意玷污了自己,全身散出強烈的殺氣,猶如索命的陰魂。 “快去蒙住他的眼睛,或是吹抒情的音樂給他聽,還是摘一些可安定人心的花給他聞一聞,快去啊——”熟知晴空的大臣慌亂地囑咐旁人。亂成一團的人影中,早分不出誰能使喚,誰不能。 “晴空見不得災情慘狀,否則心緒紊亂,再經刺激絕對會發狂!大伙全別動,靜下來,我們一安靜,他就清醒了!” 映彤趕不上晴空飄忽的身影,順手抓住私語的朝臣逼問:“他為何會發狂?” “晴空、晴空”朝臣腿軟,沒膽惹怒越國的女刺客?!澳鞘窃S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晴空領兵出征,見戰況危害百姓,生靈涂炭。他一怒之下殺了敵我兩方士兵數千人。此后他得了怪病,凡有人遭迫害,他事先會避開,若避不過——他必定發狂?!?/br> 映彤細細回想著晴空動不動就發怒的毛病,多半是長久的郁悶作祟,加上他對人世的冷漠,恐怕是無力協調世態炎涼的悲傷所致。 真是個孩子性情的人。映彤一顆心不禁為他柔軟。 “晴空!”她足尖點地,躍到晴空背后,雙手環住他的腰?!皼]事了!你別生氣了,已經沒事了!” “放開!”他語調冰冷,當她是陌生人一般。 “晴空,別這樣!”她像是在安撫無助的孩童。 “我叫你放開!”晴空甩開映彤,但他有所克制的力道,證明他未心神俱失。 “晴空!”映彤無力阻止亂發脾氣的他大鬧皇宮。 晴空游走在眾臣之間?!翱匆娔銈?,我就想吐!”虎眸綻開兇光,手中利劍絕情地揮掃?!叭既ニ馈?/br> “啊——”血花四散。 “晴空!”映彤難以忍受,快速打了他一舉。 晴空只對映彤沒有防備,一下便讓她打倒了。 “晴空?!庇惩紫律?,捧起他的臉。 他咬著唇,對她的攻擊很不滿,露出了委屈的目光。 映彤看得渾身發軟?!澳悴灰獋?。我沒事,你救了我,你制止了殺戮?!?/br> 他轉開眼,如同鬧別扭的孩子不肯聽她的話。 “晴空,別生氣了?!彼徽f話擰著眉,難過的臉令人心碎。 “晴空!”映彤無奈。 “走開?!彼我频哪抗獠黄谌慌c畏縮在旁的蜀王交會。 “晴空”蜀王渾身顫抖。 晴空立起身走向蜀王,拖他到石階處,指示他看看池塘內的越國人。 “他們之中,有人連站都站不穩?!鼻缈者呎f,邊拍蜀王的頭?!澳阋獨⑷?,一刀就夠了,為什么非得把人當玩物一樣糟蹋?他們欠你的?誰欠你了?” “嗚——不要再打你堂兄了,晴空——”蜀王滿臉都是淚水。 “我不打你?!鼻缈找荒_踢他滾下石階。 蜀王及余下的人忍不住大叫! “你們害怕的樣子真有趣?!鼻缈沼T不能地握緊寶劍?!拔沂軌蚰銈兞?!” “晴空!”映彤忍無可忍地撲向他,把他壓倒?!拔乙彩軌蚰懔?!” 他睜著茫然的虎眸,映彤心疼地吻了吻他緊擰的眉。 “結束了、沒事了!你別難過了好不好?這些人不值得你生氣?!彼瑴I繼續吻,移向他冰涼的唇。 她一口接著一口將溫熱的氣息哺進他嘴里,融化了他冰封的意識,喚回了他埋葬在心底深處的情感。 “為什么我會活在這些人身邊?”晴空提起手繞過映彤的腰,抱住她的力量,險些把她絞碎。 “晴空,我帶你走?!庇惩男δ槼錆M了柔情?!拔規汶x開這兒?!?/br> 他瞬也不瞬地凝視她,彷佛看見了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希望。 殿前頓時一陣寂寥,只有這對男女的談話聲。 “我不要你受傷害?!鼻缈盏吐暤溃盒木w因她的笑容而漸漸穩定。 “我完好無缺,不信,你摸摸?!庇惩罩氖峙c他十指交纏。 “我從不知生存有那么困難?!鼻缈仗稍诘厣?,想著方才的景象。在猛虎的威逼下,映彤是如何奮斗求生。 “你若是愿意為我多活一天,每一天,我保證給你不同的新鮮?!庇惩谒狡∩蠞M是愛戀的吻。 晴空無聲地笑了,閉起眼,不想眼中的水光被人察覺。 “映彤”她使他驚訝,使他感動,使他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保護欲?!澳阏娼涛曳挪婚_”他渴望揉她入骨血,用心守護。相信這個為了外人都能奮不顧身的姑娘,縱然他凋零枯萎了,她也會一如既往的愛他。 “陛下,有叛軍殺入皇宮!”驚惶的傳報聲,掀起了新的波濤! 晴空與映彤相互扶持站起,他給了部屬一個撤退的手勢,隨即轉向石階下剛爬起的蜀王?!拔也恢档镁磹鄣奶眯?,晴空決定離開你了?!?/br> “晴空,你先把這些亂賊解決掉——”蜀王慌張地望著涌入的叛軍。 晴空牽起映彤的手,無視蜀王轉身離去。 “臨走前,晴空只能忠告陛下,請利用跳舞的時間學習成長。陛下惡心癲狂的舞蹈,丑到讓晴空把三天前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如果兩軍交戰,陛下倒是能在敵軍面前跳舞殺敵??上П菹聸]這個膽,所以我國遭陛下舞蹈殘害而死的良臣猛將,已足夠建立一個新的王國了?!?/br> “誣蔑——你這是誣蔑啊啊??!——” 晴空瀟灑地揮手?!皠e再當一只豬了,堂兄。晴空不愿再為了和你有血緣關系而自卑自憐無地自容?!闭Z畢,他與映彤交換一個會心的目光。 “跳蚤,罵人是豬的感覺,非常愉快呢!” “是呀,我有些明白,你為何偏好這個稱呼了?!?/br> 在心跳加速的瞬間,兩人笑開了。 “跟我走吧?!彼H親晴空的手,笑著承諾?!拔蚁蚰惚WC,絕不虧待你?!?/br> 叛亂的人潮沖進皇宮,晴空卻悠然地領著映彤離去。在人們追究晴空是否為叛亂的主謀之前,他已策劃了另一場包精彩的行動——蜀國錦繡君的逃亡生涯。 他的行為是公然的反叛,反叛了國家與帝王。 晴空不得不遣散所有奴仆,分給他們部分財產,之中有人愿意隨他亡命天涯,但他拒絕了。 “全該怪你,跳蚤!你害我必須遠離我的國家!”他笑著指責映彤。 “你忘了說,我害你暫時無法自盡了?!庇惩贿吇刈?,一邊與映飛安排孩子們離開。 “在我向你索取應得的報酬以前,我先暫停我的去死計劃?!鼻缈辗涞构?,挑選他喜愛的東西帶上路?!拔乙呀洶才帕塑囻R,立刻出發?!?/br> “立刻啊”映彤歪著頭,她剛死里逃生,實在經不起更多折騰。 “不能拖延,哪怕是彈指的時間?!边@瓶子好漂亮,他絕不能留下?!胺判?,你的越國同胞,我已交代人安頓他們?!?/br> “一切你全打點好了?”映彤露出幸福的笑?!翱墒俏业娜蝿?,我到蜀國的任務”她刺客生涯的頭一回行動啊,她總不能千里迢迢而來,卻空手而回吧? “你別掛心?!鼻缈諄G開一串項鏈,擁她入懷?!拔以缬邪才?,一定當著你的面解決那只禽獸?!?/br> 映彤裝得受寵若驚?!盀槭裁磳ξ夷敲春??” “我悲慘的愛上一只跳蚤了呀!”晴空低下頭,摩挲她的鼻尖?!澳侵惶楦杏X到了沒?” “不許再叫我跳蚤!”映彤擰住他的鼻頭,眼神慢慢地溫暖了?!氨?,害你舍棄這座華麗的家園,跟我逃命?!?/br> “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我!” “你確定?”映彤踮起腳尖仍無法平視他的眼,索性俯首貼在他胸口?!拔医^對無法忍受你走上死路,絕不允許。還有你的怪毛病,我都會努力糾正!” 晴空吻著她?!坝惩?,你不怕我。你是見過我發狂后唯一敢抱著我,當我是孩子一樣安慰的人?!彼_心極了,知道往后只要有她陪伴,再教人痛苦的情景,他也能以正常的心情熬過去。 “別親,你先答應我,陪我活下去!”映彤制止晴空讓她意亂情迷的行為。 他柔聲問:“你不知道我已死過一次了嗎?” 映彤聞言屏息。 “從此以后,我不再是蜀國的公子?!鼻缈疹I她走向府外的馬車?!澳憬o了我新的生命?!?/br> “你不想死了?”映彤依然不放心?!澳愦饝?,陪我活到滿臉皺紋?” “別說掃興的話好不好?”晴空不悅地批評?!笆裁礉M臉皺紋!你可以換個說法,比如活到滿臉顯出歲月的洗練。這聽起不是來舒服多了嗎?” 風sao的男人他的愛美之心是怎樣都不會變的吧! “你這叫重生???”映彤雙眼含笑,閃著晶瑩的光。 “我只能說,我答應和你活到我厭煩為止?!笨⌒愕娜蓊佊瘽M迷人的光彩,他像是初識情愛的少年,熱情正熊熊燃燒。 “就算你討厭我,我也不放手?!庇惩詹蛔∽爝呉玳_的燦笑。 誰也無法確定,往后的情況會如何發展。但此刻,他們溫柔地吻著對方,只想愛對方到力氣衰竭的那一天。 “??!對了,我那批畫得帶走?!鼻缈胀蝗换仡^命令管家收拾。 映彤看了看身后滿載的馬車,皺起眉叫道:“晴空,我們是逃亡,不是搬家也不是去周游列國,你知道嗎?” “啊,我忘了我的床,我美麗的青玉床——” “晴空” “另外,我是不是該帶養在后花園的乳牛?你們越國有乳牛嗎?我先說,你得負責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否則我不住我的衣裳需要手工縫制我的食物則是” “吼——”一聲野獸的狂嘯突然響起! 映彤額頭淌下冷汗?!笆裁绰曇??” “噢,我可愛的貓兒,牠當然得跟我們一起走?!?/br> “晴空,我們是逃亡,不是” “映彤,原本我想等我死后,貓兒交給你照顧??墒悄愫ξ宜啦怀?,貓兒我只好自己照顧,你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晴空?!庇惩~冒青筋?!澳氵€是去死吧——” 等晴空與映彤收拾好行裝出門,月亮已高掛在天邊。 馬車行駛到半途,如晴空所料,冒出一群早已埋伏在旁的人,包圍了他們的車隊。 “可恨的晴空,束手就擒吧!”盧將軍從暗處走出,拔劍蓄勢待發?!澳憔尤怀梦以诨蕦m時,派人毀了我的家園!” “我特地留了證據,引你前來送死,你不覺得我的做法有問題?”晴空走出馬車,輕蔑地掃視盧將軍?!澳悴惶用?,反而自找死路,妄想報復我,說明了你的愚蠢簡直無藥可救?!?/br> “映飛,交給你了?!鼻缈蘸鋈辉掍h一轉擋住映彤,反拉出坐在一邊的映飛。 “什么?”迷惘的映飛被丟到盧將軍身前?!八俏襧iejie的任務!” “我怎會讓映彤做這種骯臟事?!鼻缈绽硭斎坏刈伛R車,不忘留了一匹快馬給映飛?!拔覀冏?!” 此時路口涌出大量的人群,齊聲呼喊著晴空—— “晴空大人,您別走,蜀王已被我們推翻了!” “晴空大人,蜀國需要你——” 晴空嘆息,探頭揮手告別:“蜀國麻煩各位了!” 車夫接到晴空的手勢,立即驅馬離開。 明亮的月光下傳出刀劍相交聲,還有盧將軍的哀叫聲。 “晴空,蜀王失勢了,你又很得民心,為何要離開?”映彤不解地問?!澳銘撝澜Y果吧?” “傻瓜!我不走,下一個被推翻的就是我?!币驗樗麘械卯敾实?,不然老早就篡位了! “你不會是暴君啦!”映彤撫著他如玉光潔的臉。 “映彤,你并不曉得,我若做同樣工作超過一年,就會煩躁發狂?!彼狡鹚氖州p咬,耳邊聽到馬蹄聲,他笑容可掬地告訴她:“你弟弟回來了?!?/br> 映彤掀起窗簾往外看?!八鉀Q了盧將軍,但他很不高興?!?/br> “你要替我說情喔!”晴空調皮地擠眉弄眼,一生中不曾笑得如此真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