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金寶到他屋里找出遭他嫌棄的小書包，挎在身上往外走。

    “不吃了？”寧氏問。

    鐘金寶氣忘了，回來問吃什么。

    寧氏給他蒸一碗雞蛋羹，正準備送去隔壁。

    以前想著喜兒都能吃上雞蛋羹，她兒子小小一個連雞蛋羹都沒吃過就覺著孩子可憐。

    家里沒外債有存款，雞蛋做的變蛋不好賣，攢著雞蛋拿去城里遭人白眼，不如做給孩子吃。

    鐘子孟昨日那番話固然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是他說得也是事實。有個好身體沒錢也是一時的。趕巧再碰到沈二郎搞出點什么，跟著他一年賺的都比十年攢的多。

    鐘金寶確實喜歡吃軟嫩的雞蛋羹。這個做法寧氏還是跟小薇學的。

    有次寧氏去隔壁找兒子吃飯，看到小薇端一盆雞蛋羹從廚房出來，寧氏還以為鐘家又做好吃的，就想拽著兒子離開。

    沈伊人見鐘金寶扒著桌子不松手，就說了一句：“雞蛋不值錢，叫他在這里吃吧?！?/br>
    喜兒拿大勺給每人舀一勺，寧氏才知道那滑滑嫩嫩的也是雞蛋羹。

    寧氏幫鐘家干活的時候就恭維小薇會做飯。小薇無奈地表示，跟她吃貨舅母學的。雞蛋里頭加溫水，隔水蒸，上面再蓋一層紗布。不蓋也無妨。她家以前的雞蛋羹硬，還有孔，乍一看跟凍豆腐似的。

    寧氏做的雞蛋羹也跟凍豆腐似的。聞言她相信小薇沒騙她，今日一試果然跟她那日見的一模一樣。

    “好吃嗎？”

    鐘金寶點頭，忙得顧不上說話。

    “每天早上一碗雞蛋羹，但是以后不許再跟我頂嘴?！?/br>
    鐘金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寧氏無奈，這個節骨眼上也不能訓孩子，遞給他一塊雜面餅。鐘金寶搖了搖頭沒接，吃完了一抹嘴就朝隔壁跑。

    有為正好吃飽，看到他嘴角的東西，濕布遞給他：“擦臉！”

    鐘金寶胡亂擦一下就朝屋里看。沈二郎拿著書本出來：“看什么？走了！”

    有為拎著他的小書包：“舅舅，回來可以不寫字嗎？”

    二郎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舅母都不必寫?！庇袨樾÷曕止?，還是被喜兒聽見了。喜兒高聲問：“有為，我的大桃子快熟了?！?/br>
    有為想說，熟了就熟了唄，誰還沒吃過桃啊。隨后意識到“大桃子”是仙桃：“舅母，我愛寫字，我回來就寫?！?/br>
    “我呢？”

    有為搖頭：“舅母辛苦，不用寫，我替你寫?！?/br>
    喜兒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抬抬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鐘子孟見有為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心說全家被一個直腸子拿捏的死死的，說出去誰信啊。

    “喜兒，你的那幾棵桃樹今年結的有點多，一棵樹就能摘一水桶。雖然可以做桃干，可是長安的桃干都放蔗糖，你的不放行嗎？要是放的話，安陽縣除了最有錢的那幾家和縣令沒人舍得買。那么一點桃干拉去漢陰郡還不夠來回車馬費?！?/br>
    喜兒沉吟片刻：“我的桃子甜不用放糖。切成塊用鹽殺出水，煮熟晾干就行了?！?/br>
    沈伊人：“這么簡單？”

    “不然你做？”

    沈伊人以前不曾親自做過果脯，自賣為奴嫁給鐘子孟以后沒空擺弄果脯：“你的桃樹，你想怎么做怎么做?！?/br>
    五月底，喜兒摘一桶桃子，留六個自家吃，就叫小薇給她打下手，她切小薇用鹽腌，沈伊人等著燒火。喜兒前世跟堂兄承包一片果林，用賣相不好的果子做過果脯，以至于時間把握的剛剛好。

    小薇把蒸籠和鍋蓋都找出來，桃rou鋪在上面就放在屋頂上晾曬。

    喜兒拿著大桃子拎著一兜桃核出去，果然斜對面樹底下很多人。喜兒到跟前問眾人：“我種的，大不大？”

    村正本想調侃她幾句，抬眼看去不禁站直：“你擱哪兒種的？”

    “果林最里頭。我一一數過，你們別想晚上跑進去偷?！毕矁嚎兄易踊位瘟硪恢皇掷锏奶液?，“拿竹筐給我換，一個竹筐倆桃核?！?/br>
    樹下乘涼的村民都氣笑了。村正妻子甚至指著她說：“你是越有錢越小氣?！?/br>
    喜兒：“換不換？”

    村正果斷拒絕：“不換！”

    少年韓得明：“你的桃樹能結這么大的果，桃核可不一定?！?/br>
    喜兒：“就算小一圈也比你家的桃子大?！?/br>
    此言甚是。韓得明找他父親。韓父：“地里全是菜，院里除了果樹也是菜，在哪兒種？”

    喜兒：“你家院里啊。這個桃樹長大就把你家院里的砍了。桃子還沒雞蛋大，留著它干嘛。再說了，門口也能種。明年我就在旁邊種一顆，饞死你們?！?/br>
    鐘子孟在院里聽到喜兒的聲音問妻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伊人：“出去干嘛？村里人直接找你要你給還是不給？”

    鐘子孟繼續啃桃子，見鐘金寶吃完一半就盯上沈二郎的一半：“金寶，這一半是喜兒的?！?/br>
    “喜兒奶吃一個半??？”鐘金寶羨慕。

    有為點頭：“桃子是舅母種的啊。舅母不種我們都沒得吃。舅母還說我們還小不能吃太多。舅舅也只吃半個?！?/br>
    鐘金寶不惦記了，他不敢惦記喜兒的吃的。

    村正問：“你姐夫呢？”

    “找我姐夫沒用。我的桃樹我做主?！毕矁簰咭谎郾娙耍骸安灰?？那我留著自己種?！?/br>
    村正很是好奇：“喜兒，家里的變蛋沒筐放了？”

    喜兒點頭：“下次趙掌柜再來拉變蛋是得買新的?？晌铱梢匀タh里買，也可以去前村買。咱倆簽了契約書，還是我答應你就找咱們村的人買？”

    村正被問住了，他妻子說：“肥水不流外人田?！?/br>
    “前村是我娘家。你說娘家親還是大姑姐親？”

    村正妻子無言以對。

    有人故意逗她：“你屬于強買強賣啊?！?/br>
    “那你去告啊?！毕矁嚎兄易悠乘谎?，“以后想買可就沒了?！?/br>
    村正：“剩下那些地全種桃樹？”

    “種桃樹和葡萄樹。我再種幾顆枇杷樹。好像這里可以種橘子，回頭再買幾棵橘子樹。種出來的橘子不苦的話以后多種點。二郎說長安沒人種橘子，正好以后賣給長安人?！?/br>
    有村民好奇：“幾棵枇杷樹留自己吃？”

    喜兒搖了搖頭：“先種幾棵試試。能成就多種點熬枇杷膏啊。啥也不懂，還敢嫌棄我的大桃子?！?/br>
    枇杷膏三個字著實讓一眾村民感到意外。村正此刻都不好意思調侃喜兒：“你比你姐夫會賺錢?！?/br>
    “那當然。以前是我爹娘不中用，我想吃點什么都嫌我貪吃。哪像jiejie姐夫，我想種什么種什么?！?/br>
    喜兒為了所有人都能聽見，嗓門不小，鐘家大門敞開著，以至于沈伊人等人也聽得一清二楚。沈伊人不禁說：“就憑這句話，明兒就幫她問問哪里有賣枇杷樹和橘子樹的?！?/br>
    鐘子孟點點頭，起身去洗手。喜兒的桃確實甜，吃完手上黏糊糊的。

    沈伊人轉向弟弟：“現在不后悔我和你姐夫幫你沖喜了吧？”

    沈二郎不置可否地笑笑。

    沈伊人懶得拆穿他，見鐘子孟進來：“虧得我前幾日還愁那么地荒著種什么啊。長安不缺石榴，葡萄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柿餅不值錢。沒想到她早就打算好了?！?/br>
    鐘子孟：“有的吃又有錢賺，我們加起來也沒她腦子轉得快。我出去看看，差不多了?！?/br>
    村正叫喜兒找片樹葉幫他包八個桃核。

    “干干凈凈的包什么包。又不是我用牙啃的?！毕矁喊巡级颠f給他，叫他自己拿。

    村正：“掰開桃子直接取的？”

    喜兒點頭。

    村正很是佩服，她是一點也不惜力啊。

    少年韓得明問：“你嫌喜兒吝嗇，還這么支持她？”

    村正指著鐘家屋頂：“知道那里面放的什么嗎？先前我們問怎么剛吃過飯就做飯，有為他爹說喜兒在屋里煮桃子曬果干。以后我們吃不完也可以切開煮熟晾曬?！?/br>
    韓父：“能放幾日？”

    村正搖頭：“放三日也行?？梢阅萌コ抢镌囋?。沒人買留著自己吃，剩兩頓米面。再說了，種下去又不用澆水施肥。山上那么多竹筐，三伏天沒事再編唄?！?/br>
    喜兒掃一眼其他人：“聽見了嗎？你們不跟我換，回頭我叫趙掌柜跟長安來的錢管事換。錢管事回回拉走那么多竹筐，得意樓肯定多的堆不下了?！?/br>
    有村民好奇地問：“人家要你的桃核做什么？”

    “哪個貴人沒有個大園子？去得意樓吃飯的人一人一個桃核，不要錢的東西，我不信沒人要。再說了，也可以戴著辟邪?！?/br>
    此言一出，有幼童的人家心動了，立即起身道：“我挑兩個好看的。我家那倆孩子這幾日一到半夜就驚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br>
    喜兒想起前世鄰居和面蒸饅頭，發面沒問題，蒸出來的饅頭像是被鬼掐過似的。鄰居買一捆紙燒給祖宗，奇了怪了，第二天的饅頭又白又大。

    “不是你家祖墳漏了，就是你家祖宗屋頂上長草了，快去看看吧?！?/br>
    鐘子孟出來正好聽到這句：“喜兒，不許胡說八道?！?/br>
    “那就是祖宗缺錢了。你們一個個都有錢了，也不知道給祖宗燒點紙錢?！毕矁涸捯袈湎?，鐘子孟到她跟前，喜兒后退：“喜兒只說真話?！?/br>
    那家人拿走兩個桃核：“喜兒，先記下啊?！?/br>
    喜兒拿過布袋：“還有誰？只剩幾個了?！?/br>
    村正：“園子里不是還有？”

    喜兒點頭：“你們這么不給面子，園子里的我自己留著。你們買桃子嗎？五文錢一個?！?/br>
    鐘子孟聽不下去：“怎么不去搶？”

    喜兒心說你知道什么啊，澆了玉佛水的桃子，可以治小病的。

    打量一番樹底下眾人，喜兒盯上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的村民：“姐夫說我是有福之人，種出來的果子都有福。村正，你吃過我家石榴，好吃嗎？”

    此事村正不想承認都不行，因為幾個孫子自打吃過喜兒的石榴就很嫌棄自家的。

    喜兒轉向那家男人：“五文錢一個，十文錢三個。你家一家老小吃了晚上都能睡個好覺。不騙人?！?/br>
    鐘子孟瞪喜兒：“人家要是吃了睡不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