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對段逐弦的好感度,也在那天跌入谷底。 “真誠”是他做人的準則,做對手他隨時歡迎,就像段逐弦在競技場上處處與他爭鋒相對、分毫不讓那樣。 但千萬別和他玩陰的。 欣賞這么久的人,竟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實在難以接受,甚至有種遭到背叛的憤怒,此后便再沒給過段逐弦好臉色。 從一種敵對,轉為另一種敵對,個中落差可謂天翻地覆。 但在旁人眼里,他們的關系從未改變。 * “來唱歌啊江少?!?/br> 一只話筒呈拋物線滾落進江杳懷里。 “不唱,嗓子疼?!?/br> 從惱人的回憶中抽離,江杳眉心微皺,嗓音有些沉冷,隨手將話筒遞給另一人。 那人喝多了,抱起麥克風就開始荒腔走板地干嚎,一個人搞出一整個合唱團的動靜,吵得很。 江杳有一搭沒一搭,和周圍的攀談者說話,意興闌珊時,伸長胳膊,去拿桌上的伏特加。 接近瓶身的瞬間,冷不丁碰到一只微涼的手。 他觸電般縮了一下,眼睜睜看著酒瓶被對面的段逐弦拿走。 他沉住氣,等待段逐弦倒完還回來。 誰知段逐弦倒了一杯后,直接把酒瓶放到了離他很遠的另一張桌上。 ? 要不要這么沒公德心? 江杳眉心微蹙,隨手開了瓶桌上的果汁,一邊啜飲,一邊瞇眼看向段逐弦的方向。 段逐弦正坐在椅子上,和馮衍聊項目,面上斯文沉穩,游刃有余,把這烏七八糟的包間搞出了談判桌的氣勢。 裝逼得很。 這時,有人拿了道具提議玩桌游,點數最小的兩個人唱情歌。 江杳和段逐弦作為稀客,都被推上了游戲桌。 延續剛才打牌的爛手氣,江杳第一把就輸了。 然而更倒霉的,是段逐弦和他手氣一樣爛。 結果揭曉時,氣氛凝滯了一瞬,隨即沸反盈天—— “唱情歌!唱情歌!” “快把話筒給二位呈上去?!?/br> “來首經典老歌,《今天你要嫁給我》怎么樣?” 江杳聞言,像被什么刺中,一下握緊拳頭,皺眉掃了段逐弦一眼。 有人擠眉弄眼問:“段總怎么說?” 段逐弦扔下手中的道具:“愿賭服輸?!?/br> 江杳眉心一擰。 從偶遇到現在,段逐弦始終是這副風輕云淡的樣子,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沒發生。 也對。 渾身散架的是他,被討厭的人肆意妄為的還是他。 段逐弦只不過哆嗦了幾下而已。 “江少好像不敢跟段總唱情歌啊?!?/br> “哈哈,江少害羞了?!?/br> 見江杳吞了蒼蠅似的表情,其他人變本加厲起哄。 他們都聽過江杳和段逐弦不和的傳聞,多少帶點兒故意。 鬧得正起勁的時候,江杳黑著臉,猛然站起身,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有個女生怯怯地問:“杳哥怎么了呀?臉色好差?!?/br> “想吐?!?/br> 江杳面無表情丟下兩字,也沒讓左右讓路,長腿一跨,直接邁過橫在面前的矮桌,離開了包間。 * 走出聲色嘈雜的夜場,四周仿佛一下被抽成真空,耳膜只余漣漪般的細微震顫。 江杳的確胃不怎么舒服,今天一整天都沒正經吃東西,喝下去的酒全在胃里翻江倒海。 他點了支煙,試圖用尼古丁鎮壓渾身不快。 九月的秋夜懸在頭頂,彌天蓋地沉默。 萬籟俱寂中,皮鞋踩出的沉穩腳步聲,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快走到路邊的時候,江杳轉身。 幾米外,夜霧濃重,迎面而來的男人面容不清。 “還打算跟多遠?” 江杳面無表情問。 “結束會議后,我打你電話,系統提示正在通話中?!?/br> 段逐弦邊說邊走上前,伏滿全身的夜色緩緩褪去,在路燈下露出一張難辨情緒的臉,連同鼻梁上那抹顯眼的紅痕。 “因為我用你留的紙條把你電話拉黑了?!苯每囍浇?,彈彈煙灰。 段逐弦“嗯”了一聲,看上去并不意外。 最近幾年,他們幾乎沒有主動來往過,即使處在同個交際圈,時常避免不了碰面,也要么裝不認識,要么針鋒相對。 江杳想問段逐弦是怎么搞到他手機號的,但仔細想想,他的號碼好像不是什么軍事機密,于是換了個問題。 “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段逐弦:“確認你的狀態?!?/br> 江杳冷著一張臉:“放心,我不會找你索要精神損失費?!?/br> “我是說——”段逐弦視線垂落,朝江杳身后略掃了一眼,“那里?!?/br> 江杳臉色一僵,嘴上卻若無其事:“一點感覺都沒有,可能太細了吧?!?/br> 對于江杳造的謠,段逐弦并沒有像多數男人那樣被激怒,只是淡淡道:“我早上給你上過藥,消腫功效很強,你醒來后沒太大的不適感也正常?!?/br> 江杳:“……” 空氣瞬間陷入一片窒息的沉默。 江杳拿出唇間的煙,朝段逐弦的方向吐了一口白霧,直到那張古井無波的面孔逐漸模糊,他才終于壓下翻涌的情緒,隔著一層朦朧,涼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