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娶就娶劉巧珍
改編自路遙中篇小說的電影人生,1984年由西安電影制片廠拍攝,周里京、吳玉芳主演,吳天明導演,路遙親自編劇。路遙的中篇小說小說人生一發表并引起巨大“轟動”小說發表后,路遙收到了幾千封讀者的來信。人生初刊于收獲雜志1982年第3期,描寫了一個農村青年在八十年代艱辛的奮斗歷程,對當代青年思考人生有著積極的意義。小說獲得了當年中國文學界最高獎項——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并且引起文學界、全社會高度關注和強烈反響,人生也就無可爭議的成了對當代青年成長影響深遠的優秀作品。 筆者2002年初讀小說,幾年后再看改編的電影,受益匪淺。重溫經典,領略不同藝術風格的藝術魅力,可謂精神升華和視聽盛宴的雙重享受。 毋庸置疑,路遙是優秀的作家,他的作品大多寫的是黃土高原上的農民,尤其是年輕人性格中的凝重與渾厚,浮躁與多變;貼近生活,深入群眾,善于提煉以農村為背景的感人肺腑的生活片段,通過樸實的語言,精妙的筆法闡述深刻的哲理而自成一派,在以鄉村背景為母題的文學土壤中,茁壯的、健康的、茂盛的、永恒的深深扎根并且結著累累碩果?!八m然去世了,他的作品仍然被讀者捶讀,他的故事依舊被傳頌”“路遙暫短的人生是光彩的,他是以人格和文格的奇特魅力而長壽的”路遙作為對當代青年影響最大的作家之一就是有力的雄辯。 電影人生(也可以認為是小說,因為編劇和小說作者均系路遙本人)通過影視藝術的筆法,將黃土高原上淳樸厚重的農耕文化,以及黃土高原溝溝壑壑的原始自然風貌都呈現在了觀眾面前,作品以高家林、劉巧珍,以及黃亞萍的愛情悲劇為主線,折射出當代青年成長的困惑,包含著豐富和全貌的人生內容,從大的輪廓上對城鄉物質生活的、精神世界的、價值取向的、生活水平的差距、差異,尤其在城鄉矛盾上做了深刻的剖析和思維的暴露,引發觀眾深深的思考,給予人生以啟示。 高家林高中畢業,有文化,可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父母無力保護他——他的教師資格被村行政長官——公社書記高明樓的兒子三星頂替,于是他不得不回家種田;村里姑娘劉巧珍暗戀高家林并且用她的大膽熱情勇敢的追求和表白,倆年輕人在黃土地的熏陶下深深相愛;但是在落后偏僻,思想封建,信息閉塞的農村,他們的自由戀愛惹來了全村人的非議;最后劉巧珍發出了“你到外面工作去”的構想,并且對未來做了美好的打算和天真的憧憬;高家林的親叔父在市里做了勞動局長,高家林意外的獲得了到縣城工作的機會;在縣城,和高中同學黃亞萍墜入愛河,拋棄了劉巧珍;高家林由于通過不正當途徑取得工作的,被組織查明并開除遣送回家他將如何面對這片黃土地導演把鏡頭留給了觀眾,但不能不認為這是“對城市占絕對優勢的憤怒”看吧,正是城市拒絕了一個有才華有追求有夢想的農村青年。 電影作為另一門藝術,故而和小說在情節設置上有所不同,但同樣把主題表達的淋漓盡致,讓人深思?!胺N田—城市—種田”的模式,是高加林那樣的處于城鄉變革中的一代農村青年的無奈選擇,城市始終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阻擋著農村知識青年追求城市生活和向往現代文明的步伐,扼殺著無數處于痛苦、迷茫、困惑期的農村青年的夢想。 當前,我國思想領域發生著深刻的變革,像高家林這樣的青年人在我國廣大的農村還有很多,高家林的失敗和回歸,表明了傳統文化背景下中國青年走向現代文明的艱難歷程和城鄉文化差異帶來的巨大障礙?;蛟S在改革開放三十年以來的今天,無論城市還是農村都已經取得了更加進步的輝煌成就,但在物質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時,在精神層面依然有諸多困惑。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仍然是我國當前的主要矛盾,在廣大的農村更是如此。因為,像高家林“在縣城賣饃”那樣的困難的日子不可能在今天的“80后”當中有再現的可能,這樣的情景只有在電影鏡頭里或者歷史畫面上存在,但“我知道你嫌丟人”的心理障礙仍然頑固的存在于正在成長中有著困惑、叛逆、矛盾、彷徨、迷茫心理的青年男女當中。高家林在人生道路上的選擇面臨的矛盾、叛逆、痛苦心理,強烈的體現出了變革時期農村青年的艱難處境和對高尚生活方式,和對更高層次文化的迫切需求。 人生正深刻剖視了改革進程中的繁難與艱辛,矛盾與進步,著重表現了處于變革中的農村生活方式、思想觀念、倫理道德的變化。這不難判斷出與作者自身的經歷和心理結構有著密切的聯系。路遙作為農民的兒子,承襲了黃土高原上的傳統農耕文化,他以陜北農村生活作為創作源泉,其作品充滿了對故鄉山川溝壑的愛戀,風土人情的摯愛。同時,處于變革時代潮頭中的他又接觸到了城市的現代化,于是“對城市的向往,對事業和個人價值的追求,對愛情的選擇,都可以從中看出商品經濟觀念和現代意識觀念對傳統農村文化的沖擊”路遙本人的性格就是一個人生事實上的悲劇,他的英年早逝無疑是我們巨大的損失,但他留給我們的對于城鄉差異的理解卻是巨大的財富。 上世紀80年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初始時期,中國青年最為躁動的時期。改革開放的時代環境使青年、特別是農村青年有機會了解了城市生活,城市文明輕易地調動農村青年的想象。于是,像賈平凹說的那樣“逃離農村來到城市,扒掉農民的皮”的思想觀念造成了高家林選擇了“叛逆”:高家林的父親“快四十歲上才得了你這個獨苗,生怕你在活人這條路上有個閃失”但無法阻止高家林發出“你們有你們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的反抗,和“我不不愿意再像你們一樣,在高家村的土里刨挖一生”的善意的嘲諷和走進城市的事實,順德老漢和高玉德代表的農村文化盡管對高家林愛得深切,但無疑城市對他有更大的誘惑,反抗、叛逆和改變是高家林的回報。 農村無疑是閉塞和封閉的,但又不可逃脫的有著某種束縛力量。高加林對農村的逃離和對劉巧珍的拋棄,暗示了他對傳統文明的挑戰和對現代文明的向往,體現出一個農村知識青年追求人生升華的大膽嘗試和無畏的拼搏;高家林的再次回家種地似乎又受到了頑固的農村文化的束縛,不能變成“豆芽菜,根上一點點土都沒有了”的本土回歸與落葉歸根“歸根結底根應該扎在咱的土里”落入“種田—城市—種田”的循環模式,路遙對“土地”或家園的理解,也從一個方面延續了現代中國作家的土地情結,或者說,只有農村和土地才是青年或人生的最后歸宿。 城市與農村盡管只是地里上的距離和物質生活水平上的差異,但對城市的向往和現代文明的憧憬是這代農村青年集體的思想。高家林的浮躁,不僅是他個人的,也是時代情緒的集中體現,不是他自己做出的,而是時代賦予的唯一的不可逃避的選擇。劉巧珍在高家林提出分手時在淚水中這樣表達內心的悲傷與痛苦:“我盡管愛你愛的要死,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來表明“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愛你”可是面對自己深愛著的人由農村人變成了城里人,盡管是感情篤厚的戀人,但在城市與農村的距離中成的無形的、堅固的厚障面前也只能屈服“她和親愛的加林哥差別太大了她只能老老實實按自己的條件來生活?!北M管小說中并沒有直接讓劉巧珍和高家林一樣“去城里”但側面也做了間接地闡釋:劉巧珍跟meimei學識字“二姐沒有念過書,但心里喜歡有文化的人”實質上就是自己不能到城里去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對悲苦命運控訴、寄托的獨白。 電影對劉巧珍的結婚一幕無疑是精彩的描摹,濃厚的陜北文化在電影里得到了最逼真的再現,劉巧珍“舊式的婚禮”似乎是對高家林這個忘恩負義的薄情郎最痛切的批判。劉巧珍流下的不是眼淚,而是對生活的控訴,劉巧珍對高家林的愛刻骨銘心“我讀初中時就愛上你了”表明了愛戀的時間長;“我給你放星期天”表現出善良、多情的農村女青年對戀人深沉的愛意;在病重時節還勸說父親不要咒罵高家林的忘恩負義;阻止她jiejie對落魄回家的高家林“準備叫他好看”則表現出一個成熟女青年的深思熟慮“你這樣整他,叫他以后咋活??!”無論是誰,他們對高家林的任何傷害“都等于拿刀子捅我的心哩”這樣的深厚感情最終卻沒有得到社會的承認,并且直接導致愛情悲劇的誕生,而悲劇的制造者直接指向了“城市人”高家林。 “他是一個強人。強人的身上有他比一般人的優秀處,也有一般人不可理解處。他大氣,也霸道,他痛快豪爽,也使勁用狠,他讓你尊敬也讓你畏懼,他關心別人,卻隱瞞自己的病情,他剛強自負不能容忍居于人后,但兒女情長感情脆弱內心寂寞?!辟Z平凹的這一表述是對幕后的路遙最中肯的揭示,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性格,在他的筆下塑造出的人物,都傾注了既理解同情又悲憫,既肯定又批評的復雜感情,他在作品中表露出的困惑與矛盾,都與他自身經歷造就的心理結構有著密切的聯系,人生也正是在譜寫一曲贊歌的同時寫出了改革浪潮中普通農民艱難的生活,纖毫畢露地呈現出了生活的艱辛、人生的壓抑以及農民在艱難的處境中不甘平庸、奮發向上的偉岸精神。 在互聯網如此發達的今天,當代“80后”成長的困惑可能不會像電影畫面展示的那樣:高家林像父輩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在黃土地上用嬐貳⑻锨進行體力勞動,在炎炎烈日下揮灑汗水,把對生活艱辛的無奈訴諸深厚的土地,而是把在現實社會中難以言語的困頓坐在電腦旁邊朝虛擬的世界里傾訴。 無論如何,人生所表達的主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作為成長中的青年的指引塔。青年人因為生活閱歷淺薄,對于人生道路的選擇難以有正確的把握,而人生最重要的道路,則在青年時期的選擇;無論工作還是情感,無論現在還是未來,路遙的人生都是值得我們,尤其“80后”大學生深思和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