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照片拍攝于一天以前, 他進入餐廳的第十分鐘,之所以這么準確,是因為他是按照約定準點6點50赴的約, 7點整的時候, 餐廳玻璃窗外的噴泉騰起, 店里的客人目光不約而同向窗外看過去。 他被這個不大不小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偏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女孩挎著謝歸的胳膊進入餐廳。 女孩穿著胭粉色低胸小禮服,一路都緊緊貼在謝歸的胳膊上,仰著脖頸看起來高貴精致優雅。 當然,裴僅想過,這是不是謝歸的meimei、家人,更甚之,繼母這樣的角色,但很快他們的舉動否定了這項猜測。 因為不會有meimei、家人和繼母,會在吃飯的時候用穿著絲襪的腳去挑逗自己的哥哥、家人和繼子。 裴僅平靜地望著這一切,又平靜地對著那個方向拍了一張照片。 坐在對面的,裴僅今晚的女伴終于對他的心不在焉表現出了一些不滿。 “你認識?”郁琳凌十指交叉托著下巴,問他。 “不認識?!迸醿H再次平靜收回視線。 郁琳凌挑眉,不置可否,“那我也拍一張?!?/br> 她對著剛上的菜和面前的男人拍了張照片,開始編輯朋友圈。 “其實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哎?!闭掌l出幾秒鐘后,郁琳凌的動態下開始不間斷地出現點贊評論,她心滿意足地回復,時不時抬眉看看眼前的,“就像我沒想到你會去九院一樣?!?/br> 裴僅拿起刀叉吃了一小口,郁琳凌又說:“這次回國,就不出去了?” 裴僅低頭垂眉,“嗯?!?/br> “那做我男朋友吧?!?/br> 裴僅拿著刀叉的手頓住,他略帶懷疑地抬起頭,郁琳凌仍舊保持十分輕松的表情,甚至還在不停地滑動著手機回復消息,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認真的樣子。 “怎么,你答應和我出來見面的時候,沒有想過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嗎?”郁琳凌那對上揚的眼尾里滿是調笑的意味。 “誰不知道,我喜歡了你這么多年啊?!庇袅樟杼故幨幍乜粗?,“而且,你現在是單身不是么?” 裴僅的眼神只與她對視了兩秒,便很快移開,“抱歉?!?/br> 郁琳凌也不驚訝,她輕笑了一聲,“果然,這么多年了,你也就只對李昭例外?!?/br> 隔壁不遠處謝歸的那桌上了份甜品,女孩撒嬌要吃謝歸的那份,謝歸推了過去,女孩嬌笑著吃下一口又推回去,然后那份甜品就放在了謝歸的手邊,他再也沒有碰過一口。 也是這時候,郁琳凌的聲音響起,再次提醒了他,“李昭好像有男朋友了啊?!?/br> 她看到裴僅的表情終于有所動容,郁琳凌試探問他:“你回國以后,和李昭見過了嗎?” 裴僅緩慢吃著盤子里的rou,細嚼慢咽著回答她,“嗯?!?/br> “所以你答應和我見面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裴僅慢慢抬起頭來,那張令她如今也癡迷不已的漂亮的嘴里,說出如他本人一般冰冷生硬的話,“只是見個面,很久沒見了?!?/br> 平時愛吃的意大利菜都沒了味道,郁琳凌放下右手的手機和左手的叉子,說:“裴僅你真的很懂怎么才能打擊到人哎,我也不是沒人追的你知道吧?我漂亮聰明,更不用說性格也不錯吧?!?/br> 裴僅并沒有否認,他點頭說:“我知道?!?/br> “所以為什么不和我試一試?”郁琳凌一向的心直口快,她的眼睛緊盯著他,“你不會告訴我,你在等李昭分手吧?!?/br> 雖然少語寡言,但總體來說,裴僅是個挺懂禮貌的人,大部分的問題,他都能做到句句有回應,但在問到這句話的時候,裴僅沉默了。 這個時機把握得剛剛好,類似于一種堅定的回答。 郁琳凌反應了片刻,張張嘴笑了出來,“裴僅,大學的時候,他們都說你是品學兼優的純良三好學生,但其實你這個人挺壞的。如果不是我說,要和你聊李昭的事,你是不會來的吧?” “那如果我說,我要說的就是,李昭已經有個情感穩定的男朋友,你可以完全死心了呢?”郁琳凌嫵媚上揚的睫毛此刻不太體面地顫動著,“怎么,你還打算繼續等下去嗎?” 郁琳凌對自己的評價沒錯,她漂亮聰明,尤其是后者,但她的猜測稍有差池,裴僅這次并沒有打算等下去。 裴僅抬起眉梢,他偏頭再次望向那個方向,留給郁琳凌的是一個清晰卻逐漸模糊的側臉輪廓。 “我知道?!彼卮鸬氖怯袅樟鑼τ谡颜亚楦袪顟B的說法,“不過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而已,和她沒有什么關系?!?/br>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摻著似有若無的謊言,裴僅之所以赴約,是因為出于某種不算坦蕩的原因,他將錯就錯地把郁琳凌當作了借口。 所以,和昭昭有關嗎?當然,只是她是起因,但不是結果。 裴僅的心里對于任何事物的判斷都有一個微妙的天平,左邊太重,那就需要往右邊加一個砝碼。 關于郁琳凌,他選擇用請對方吃飯的方式來平衡那個稍有偏頗的砝碼。 不算愧疚,只是習慣,他喜歡一切井然規整的樣子。 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對于郁琳凌來說,并沒有達到可以清零的平衡,更沒有想到,他會有另一個意外收獲。 謝歸和那個女孩離開的比他們早,裴僅買了單,郁琳凌沒有讓他送她回家。 其實他是松了一口氣的,在看到謝歸和另外一個女孩一起出現的時候。 從李昭帶著謝歸出現在他面前時,裴僅明知自己應該慶幸她身邊有人照顧她,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當下的心情,并不能用好來形容。 尤其是當這個人,看起來如此完美的時候。 但好在不是。 當然,他沒有因為發現謝歸的不忠感到愉悅,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身邊出現的每個人都是好人。 但那種,他又可以回到她身邊了的興奮感,戰勝了他對她的祝福。 他近乎是,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發動進攻的理由。 裴僅帶著不算光明的心情,給昭昭發去了那條短信,但至于最終為什么又沒有把照片拿出來。 因為他忽然發現,即使帶她離開是正確的事情,但那個被背叛的痛苦,他也不想昭昭承受。 他忽然很不想聽到昭昭承認自己看錯了人,并從此對所有人都產生戒心。 所以如果謝歸能瞞得很好的話,在他徹底帶她離開之前,就讓這件事不要出現在她簡單的、明朗的世界里吧。 為了這點,他會更努力,找回她。 …… 周二回到公司,收到春節放假通知的時候,昭昭才想起,分開時裴僅問她下周回不回家,她說自己要加班的那個周末,其實已經是大年三十了。 不過裴僅竟然沒有戳穿她,更沒有趁勢笑她,這么想來,裴僅的變化是真的挺明顯的。 那天她給郁琳凌的朋友圈點了個贊,郁琳凌當晚私聊了她,她說裴僅回國了,要不要一起見一面呢,昭昭當然拒絕了。 佳人玉成太過刺眼,她那顆本就不算正直的心臟不能再被嫉妒的火焰考驗了。 朋友圈不停地給昭昭推送其他人給郁琳凌那條動態的評論點贊,幾乎他們共有的好友都對此做出了表示,并且所有人歡欣鼓舞喜聞樂見,以一種“啊,你們終于在一起了”的姿態。 昭昭有一瞬間想要取消自己的那個贊,但最終也只是左滑選擇了“不再通知”。 退出來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郁琳凌漂亮的頭像。 郁琳凌的頭像是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里她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光托腮看著鏡頭,另一只手捏著精致的陶瓷勺子攪著咖啡,她沖著鏡頭盈盈淺笑,栗色的波浪卷發幾年如一日的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 在昭昭的印象里,郁琳凌始終是這個發型,一頭卷曲有型的大波浪往后撩著,額前永遠一小撮劉海聽話地懸在眼頭,萬分服帖堅固。 她是昭昭和裴僅共同在的排球社的副社長,有次運動會郁琳凌報了名,前來圍觀的社員打賭郁琳凌的劉海發型一定崩壞,然后那天四級大風,800米的長跑,都沒能讓郁琳凌的劉海挪動分毫。 后來私下他們給郁琳凌賜名“鐵劉?!?。 當然,不論何種立場,李昭也覺得這個外號有幾分嫉妒的嫌疑,畢竟郁琳凌其人完美得過于不真實,總想讓人挑出點刺。 平心而論,郁琳凌的另一個外號“香港小姐”更加貼合她這個人設。 第一次入團活動,大熱的天38度,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裹身旗袍,窄袖圓領,袖口上繡著兩支淡色海棠,婷婷裊裊走在cao場上的時候,像極香港小姐決賽現場,除了裴僅之外的所有男人都屏住了呼吸。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郁琳凌后,李昭連續做了好幾次夢,夢見自己長著郁琳凌那張臉,路過的螞蟻都被她迷得七葷八素。 郁琳凌和裴僅雖然不是同級但卻是同系,昭昭去等裴僅下課的時候經??吹接袅樟韬团醿H并肩從教室里走出來。 如果他們生活在一部小說里,那裴僅和郁琳凌身后一定籠罩著一層主角光環。 她有一瞬間能理解那些給他們兩人投票的689個人,如果是旁觀者,真的很難不這么覺得。 可作為當事人,她又很難不感到挫敗,她曾試探問過裴僅,覺不覺得郁琳凌美。 裴僅在看一本中醫的書,他一邊翻著書,一邊緩緩吐字:“恐則氣下,怒則氣上,思則氣結?!?/br> 昭昭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什么意思,于是不恥上問:“什么意思?!?/br> 裴僅轉過臉來,面無表情看著她,“意思是別想了,再想那張臉也不會長在你身上?!?/br> 他總結:“思則氣結?!?/br> 氣得昭昭差點拍案而起,“裴僅你幾個意思!” 裴僅把她摁住,淡定瞥她一眼,擺擺手做了個向下揮動空氣的動作,“噓,怒則氣上?!?/br> …… 所以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從那個時候起,郁琳凌就站在頂峰的位置居高臨下,而她處于半山腰甚至是山底艱難遙望,至于裴僅,如果不是被她拖住,他早該在那里了。 現在想想,裴僅的變化大概也是因為郁琳凌吧。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裴僅刻薄又腹黑,他們之間總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拌嘴,但離開她同郁琳凌在一起后,裴僅整個人好像都溫柔了不少。 這就是所謂的正緣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作為“孽緣”本緣,昭昭還挺受挫敗的。 隨后的幾天,昭昭在項目收尾中兵荒馬亂地度過,無暇思考其他,直到節前最后一天,她收到了一個人的消息。 -------------------- 紅包。 第22章 虛榮 作為一個外向型社恐, 昭昭其實不太習慣于麻煩別人,她總會給予自己加持一些莫名其妙的、李格稱之為“笨蛋的庸人自擾”的負罪感。 就比如雖然是正常合理的休假,但因為自己的“曠工”導致的美紅加倍的工作量, 在休假結束后, 她選擇用持續加班來抵消。 再比如謝歸送她的那條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戴上的項鏈, 因為對方的贈予行為,在昭昭這里就必須伴隨著償還。 這種行為也被李格給予了一個十分打擊人的評價,叫做“窮人小心翼翼的大方”。 因為沒有錢,所以錢就是放置自尊的地方。 和她相比, 李格就顯得坦蕩大氣了許多, 畢竟她從小到大收到的禮物都是論堆來算的,要是每樣都計算著償還, 那么他們家的“破產”肯定提前幾年就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