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她希望他能抱著她說,當然不是,我最喜歡你,不管你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你。 但她也知道自己聽不到這句話。 裴僅只會一如既往冷靜地說,你該反省自己怎么才能按時交上作業,而不是和我在這里吵架。 昭昭正在氣頭上,覺得再說下去自己眼淚就要忍不住飆出來了,媽的不就是仗著她喜歡他么,干嘛每次都這么冷淡。 她不想聽裴僅說這樣的話,自己說了一通發泄完就跑了,因為跑得過快,也就沒聽見裴僅在后面說的那句“我可以幫你一起寫”。 趕到籃球場的時候,四周正在起哄。 其實前一天脾氣發完昭昭就后悔了,她小脾氣來得快走得也快,想了想這事確實是自己的錯,裴僅說得沒什么不對,于是緊趕慢趕熬了個大夜把作業寫完了,準備主動認罪。 她打算跑到籃球場給裴僅一個驚喜,正在化妝的時候,舍友神秘兮兮跑過來給她看了張群聊記錄,上面是舞蹈系系花蘇妙璐朋友給她支招向裴僅表白。 里面有人說裴僅有女朋友,另一人說她見過那女的,長得和我們妙璐差遠了,妙璐這是拯救帥哥于水火之中,是替天行道…… 于是在一眾慫恿和吹捧中,系花小姐羞澀表示自己會去給裴僅送水,如果他收下了她就再進行下一步。 舍友一路上從“那個蘇妙璐長得就是一副狐貍精的樣子,裴僅肯定不會看上她的”,說到“你也不錯啊,雖然胸沒她大腰沒她細臉沒她尖,但你樂觀向上呀,說不定裴僅就是喜歡你的樂觀呢”,再說到“哎呀天涯何處無芳草,裴僅不就長得帥了點,腦子聰明了點,家里有錢了點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劈腿就劈腿了唄”…… 昭昭淡定表示我們家裴僅不是這樣的人,一邊腳下風馳電掣。 她的話在看到眾人起哄中,裴僅收下蘇妙璐的脈動時被打臉,昭昭幾乎沒有停留轉身就走。至少沒有看到系花小姐的“下一步”,就算她先放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刻,昭昭無比清晰看到了自己內心的不自信,原來她一直也是這么覺得的。 她和裴僅在一起,只是因為他們認識時間足夠長,裴僅剛好想戀愛了,剛好她還不錯。 如果有更好的人出現,他就會毫不猶豫離開她。 回去的路上滔滔不絕的舍友一路噤聲,時不時拿眼瞟她一下,帶著欲說還休的同情,大概是雖然嘴上調侃起哄,但真實看到自家姐妹房子起火,心里也帶著點憐愛吧。 走到宿舍前,昭昭忽然開了口,“我一會兒要去校醫院?!?/br> 舍友瞪大眼睛,后退一步,“你是要自殘還是要殘別人啊,不至于吧阿昭,失個戀而已,不用鬧這么大吧?!?/br> 昭昭翻了個白眼,“我牙疼!” 熬夜加上動肝火,昭昭從早上起就感覺到了牙根隱隱作痛,方才傷心過后大腦回圜,痛感逐漸穿過頭皮傳遍全身。 到了校醫院頭頂禿了一半的醫生拿著鏡子一照,直截了當得出結論,“你這得拔,都爛到根了?,F在年輕人就是這樣,只想著飽口腹之欲也不注意口腔衛生,等到了需要拔的時候后悔都來不及了?!?/br> 昭昭想說你老有空給我上課不如想想辦法拯救下自己頭頂那兩根危急的毛,又怕這話說出來,禿瓢醫生cao作的時候會“一不小心”把她另外的牙拔了,只能忍氣吞聲,能屈能伸諂媚笑說:“那醫生您看您是先給我上麻藥還是我先去繳費?!?/br> 禿瓢醫生口罩一摘,用‘你有沒有常識’的眼神翻了她一眼,“我說今天給你拔了嗎,你牙現在發炎腫成這樣,誰敢給你拔?!?/br> 昭昭咬著牙(其實也沒咬,主要是疼),跺著腳(也沒跺,主要是還得再來),深呼吸兩次,又問醫生,“那我現在該怎么辦呢醫生?!?/br> “吃消炎藥,5-7天消腫了后再來?!?/br> 7天?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要再疼7天還不如直接抬她去給裴僅他們當大體老師。 不過如果真這樣裴僅估計還會說她資質不足,她平時磕碰扭傷沒少有過,裴僅有次給她敷藥的時候,很認真地指著她的腳脖說:“昨天的大體老師踝關節很完美——生前應該沒有過任何形式的扭傷?!?/br> 裴僅裴僅,她現在竟然還在想著裴僅。無語。 “要么就靜脈輸液,你這炎癥都到根尖了,3天,最少2天——” 還沒等說完,昭昭立馬奧凸曼舉手,“我打針,我打針?!?/br> 這個季節流感盛行,校醫院里到處都是吭吭咳咳打吊針的人,為數不多的病床早已被占滿,昭昭只能拎著輸液架在走廊掛吊針。 打了幾分鐘,牙痛的感覺不減反增,昭昭便求一直跟著的舍友幫她要個冰袋敷一下,結果沒多久舍友回來,告訴她醫生說冰袋沒了,讓她忍忍。 “要不我去買個冰棍?”舍友還顧及昭昭情緒,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她家阿昭也太倒霉了,男朋友被翹了就算了,還直接氣得上火把牙給燒壞了。 昭昭嘆了口氣,不想麻煩舍友,硬著頭皮說現在已經不怎么疼了。 結果還沒輸半小時,昭昭就后悔了,她猜測這禿瓢醫生一定是嫉妒她的一頭秀發,在她的藥里放了增痛劑,要不她怎么能疼得半邊身體都發麻,臉也感覺腫了一大圈一樣。 昭昭幾乎快要呻-吟出聲讓舍友幫她去帶個冰棍,就看到走廊盡頭,有個熟悉的身影逆著光走過來。 裴僅身上還穿著那套籃球服,額頭的汗順著脖子滴到胸前,衣領濡濕著,胸前起伏著還未平靜的喘息,少年的一張臉在柔軟的暮色光線下干凈俊朗得要命。 昭昭差點就要脫口喊出來“裴僅我好疼你終于來了”,下一秒忽然意識到也許他現在已經不是她的裴僅了,硬生生吞下話把頭偏向一邊。 裴僅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昭昭緊抿著嘴,而后憋出一句,“誰讓你來的,你不是還有比賽么?!边€有你的系花meimei。 “不是來看你的?!迸醿H說,“我也輸液?!?/br> 說完一個護士笑瞇瞇拿著兩袋葡萄糖走過來給裴僅打上了。 昭昭:…… 報告,校醫院你能不能正規點,雖然只是葡萄糖,但這也是能亂打的嗎? 在昭昭打著腹稿準備揭竿而起舉報校醫院被美色迷惑以公謀私的時候,一塊冰涼涼的東西貼到了她的臉頰。 昭昭一個激靈看過去,正是已經缺貨的冰袋。 而舉著冰袋的人,仍舊保持著萬年不變的面癱表情,只是眼神微微顫動,出賣了他的冷淡鎮定表象。 轉過臉去,舍友賤兮兮沖她挑眉,一副不用謝的樣子。 后來舍友回到宿舍又向其他人繪聲繪色描述這一幕,歇斯底里說,我錯了,你小子是真的有點東西,我怎么就遇不到眼瞎的大帥比啊。 昭昭沒有反駁,她也覺得裴僅一定是眼瞎了才會和她在一起還這樣容忍她,她那時候是真的作啊,怎么就能這么作呢,都怪裴僅太縱容她了。 并且啊,她還希望裴僅可以一直眼瞎下去,最好等到真的老眼昏花了,說不定那時候在他模糊的雙眼里,她就真的成了值得被愛的大美人。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在那以后,他們很久都沒有再吵架,昭昭也沒有說出“你根本不愛我”這樣的話。 所以最后是怎么分手的呢。 昭昭努力回想,也沒有找到一件能最終讓他們走向分道揚鑣的標志性事件,事情好像就這么順其自然的發生了。 一次再小不過的爭執,昭昭又脫口而出那句“不然就分手”。 裴僅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然后點頭,說,好,分手。 這其實也很符合情理,她總是無理取鬧順桿就上,裴僅筋疲力盡終厭其煩,然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痛定思痛,選擇了割席。 只是,在那之前,她真的以為,就像那次她牙疼裴僅跑到醫院陪她輸液一樣,無論她怎么鬧,裴僅都不會松開她的手。 或者說,他們只是錯在,在最幼稚任性的年紀,遇上了最驕傲固執的對方。 想起那時候,裴僅雖然總是說她做事沒有規劃,但每次又會在她把事情搞砸之前幫她擺平。 捏著她的臉說好圓,又會因為她隨口一句醫學院旁邊的食堂飯好吃而每天給她帶飯。 有次她突發奇想要去看自己螞蟻森林種的梭梭樹,他一邊說她瘋了,一邊冷著臉請假租車,在路上遇到沙塵暴的情況下多停留了兩天而耽誤了一次實習的機會,最后因為土路難行車,又陪她徒步5公里,才和那棵丑了吧唧的梭梭樹合了影。 但還是分手了啊。 昭昭回家把自己關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最后還是李格看不下去,把門撬開拉她出來,說,“這么難受就去找他啊,光在家哭有什么用?!?/br> 昭昭咬著牙說,“哭歸哭,但堅決不回頭?!?/br> 她是這么和李格說的,但實際上,她后來放下尊嚴又去找了裴僅。 得到的消息是,裴僅已經在幾天前辦了手續出國了。 她不知道出國辦手續需要什么流程,要花費多久時間。 但她知道,在她對他一邊生氣,又為他找了無數借口,覺得這次還會像之前的無數次小打小鬧雨過天晴一樣的時候,他正在計劃永遠離開她。 可笑的是,在裴僅答應分手的幾小時前,她還在打電話給李清汎為裴僅辯論。 李清汎并不看好她和裴僅,那時候她一往無前地說,她就是要和裴僅在一起,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全世界都不能阻止她。 結果證明,全世界其實根本沒空搭理她,是裴僅放棄了她。 … 昭昭是在自己的抽泣中醒來的。 枕頭濕了一大片,謝歸也被她的動靜吵醒,把燈打開,眼睛半閉半睜著問她怎么了。 窗外適時傳來風雪的呼嘯聲,窗簾的縫隙中,外頭白茫茫的一片。 昭昭翻了個身,說,牙疼。 -------------------- 第5章 記仇 “牙疼?!?/br> 不知道是不是真應了自己的話,在說完之后,昭昭的最后一顆智齒真的開始隱隱作痛。 她拔第一顆智齒的時候拍過片子,最后這顆位置之離奇,形狀之詭異,直接讓牙醫喊來了一眾實習生圍觀,并且讓她如果某天要拔,一定要找他,不收她錢,只要答應給他做教學案例就行。 所以昭昭祈禱這顆智齒能夠再堅持堅持,等到她回國蹭個免費的,順便也許還能登上個醫學雜志。 凌晨三點,謝歸裹著睡袍去樓下前臺給她要止痛藥,又燒了溫水看她服下。 昭昭看著困得不行,還一邊撐著給她弄藥的人,沉思許久,開口叫他的名字,“謝歸?!?/br> “嗯?” 謝歸在對著翻譯看著特效藥的德語說明書中抬頭。 “我們直接去下個城市好么,”昭昭說,“明天就走?!?/br> 謝歸坐在床邊沙發上,往后仰了仰,一手撐著下巴低頭看著昭昭,然后笑了下,點頭,“好?!?/br> 次日一大早,天剛亮起,門口的雪早已不知什么時候被清除干凈,他們去前臺辦理了退房,然后又在群里和其他人告了別。 俞靈嚶嚶叫著可惜和不舍,大鐘說有機會再約,裴僅沒有回話,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看到。 接下來的幾天行程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都不是很喜歡做計劃的人,哪里有機票去哪里,走到哪里算哪里。 蘇黎世玩了兩天,又沿著慕尼黑去了柏林。 昭昭大學的時候迷戀一支小眾獨立樂隊small sur,因為這支樂隊的一首歌愛上了berlin,因此這趟隨心所欲的意外之旅也算得償所愿。 年假的最后兩天,在柏林臨時租的別墅里,昭昭收到老板的奪命連環call。 “什么時候回來啊昭昭,業主打了幾個電話了,說對你之前給的方案有幾個小想法,要和你當面切磋一下?!敝鞓E扯著他標志性的大嗓門說。 朱楨是昭昭待的室內設計工作室的老板,工作室是個大佬建筑設計師手底下的小作坊,算上朱楨一共4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