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青梅/青梅夭夭 第16節
賀霖佑一步步越過階梯,不多時,高處的光亮甫一照了過來,讓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傍晚的風帶著絲絲涼爽,高處的天空似乎都要比下面看到的瑰麗壯觀一些,霞紅的云朵似乎就在眼前,俯瞰大地的感覺,讓心里那一絲煩悶都一掃而空了。 書閣是南鳴最高的樓宇,從賀霖佑的角度去看地面,似乎每個角落都一覽無余,今日書院里的人都比較少,四處都空蕩蕩的。 賀霖佑余光一掃,忽然看見了幾抹熟悉的身影。 原本應該離開書院了的柳戰逸出現在了賀霖佑的視線之內,他身后跟著兩個人,而不遠處的柳樹之下,柳悅意也站在那。 賀霖佑站在那看了一會,發現柳戰逸是朝著書閣的方向走來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書閣沒有玉佩的童院學子是不能入內地,童院的學生年齡小,之前時常有童院學生借走了書,最后把書弄沒了,亦或者毀壞了的情況,而且童院的學生來書閣,極為鬧騰,容易打攪到其他學子看書,所以書院就干脆禁止了童院的學子來書閣,后來真正想要看書的學子,便想方設法地找中院和成院的學子幫忙借書了。 這也就是為何,此刻看見柳戰逸過來,賀霖佑是無比奇怪的。 思來想去,書閣內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柳戰逸此刻若是真的要進來,他也不能坐視不理,于是就起身下去了。 只是等他走到一層的臺階上的時候,書閣內還是靜悄悄的,顯然是沒有人進來過。 不僅如此,書閣比方才還暗了,因為原本敞開著大門關上了。 賀霖佑愣了一下,隨后快步躍下最后幾個臺階,朝著大門走去。 大門嚴絲合縫,看不出來一絲縫隙,賀霖佑的手攀在門把手上,試圖打開大門。 門是動了,只是露出一絲縫隙以后又不動了,同時金屬撞擊木頭的聲音傳來。 賀霖佑垂眸,看見了橫在縫隙里一把鎖。 就在此刻,屋外傳來了柳戰逸和另外幾人癲狂的笑聲。 透過縫隙,賀霖佑看見了屋外的始作俑者。 果然,屋外站在柳戰逸和另外兩個人,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 柳戰逸看見賀霖佑無措的模樣捧腹大笑:“賀霖佑啊賀霖佑,沒想到我們會來吧?!?/br> 關門的鎖和鑰匙都在書閣內,也就是說,此刻將賀霖佑關住的鎖是柳戰逸故意弄來的。 賀霖佑不知柳戰逸為何會尋到這個空子戲弄自己,此刻怒意在胸腔里翻滾,他也來不及深想其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柳戰逸,道:“給我把門打開?!?/br> 柳戰逸舉起手,食指上儼然掛著一串鑰匙,不用說也知道是此刻書閣門上的那把鎖的鑰匙。 他極為得意地轉動著手,微揚起下巴,道:“想叫我給你開門啊,可以啊,跪下,學兩聲狗叫來聽聽?!?/br> 望著柳戰逸得意的模樣,賀霖佑微動著下顎,眼神凌厲。 “哈哈哈,不愿意啊,那你就在里面待著吧,劉管事回家嘍,不到明日是不會來嘍?!?/br> 柳戰逸身后兩個人跟著柳戰逸一起笑,笑聲回蕩在賀霖佑耳邊,宛若有人在他心口點了火,燒得他胸腔悶疼。 少年修得平整好看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 柳戰逸見賀霖佑面無表情,瞬間覺得無趣得緊,其實他也沒什么目的,就是看洛朝朝維護這個人不爽而已,再加上此人不知變通,執拗的性子不知道討好他和jiejie,所以他才看賀霖佑如此厭惡。 可是捉弄人也得從被捉弄的人的身上看到他想要的反應他才能開心,怎么說得看到那人跪地求饒,身上的高傲清冷碎了一地他才能獲得快樂,可是賀霖佑沒有,他的反應讓柳戰逸極為失望。 就好像欺負了一根木頭,這有什么意思呢。 “喂,和你說話呢,如果你乖乖地跪下學兩聲狗叫,小爺我立馬放你出來?!?/br> 賀霖佑沒有理他,直接關上了門,然后折身回去了。 這會,柳戰逸反倒是有種被拒之門外的感覺,怎么能讓那小子反客為主呢。 他不服氣走過去,推開那條門縫,小臉湊過去,剛要找尋賀霖佑的身影,一杯冰冷的茶水倏地撲了過來。 頑劣少年反應不及,被撲了滿臉,水滴順著臉頰流到了衣襟上,令他一臉狼狽。 “賀霖佑,你他娘的找死!” 雷霆怒火響徹四周,柳戰逸怒氣沖沖,只是屋內沒有傳來賀霖佑的動靜。左右他是不會給賀霖佑開門的,眼看天也快黑了,就讓他一個人在里面待著的。 “賀霖佑,你就在里面安分帶著吧,聽聞書閣里夜晚有不干凈的東西出沒,哦,不僅如此,指不定還有蛇,蝎子,蜈蚣什么的,你可千萬小心了?!?/br> 柳戰逸說完,便甩袖離去。 今日他們回家的馬車壞了,車夫修馬車要耗費不少時間,于是他和阿姐便下馬車溜達,恰巧看見書閣的管事出了學院的大門,正巧齋長也在門口,劉管事便和齋長說明了這么早回去的緣由,也說了書閣里有唯有一人在看書,那就是賀霖佑。 這些話被他聽過去了,想著左右也是沒事,于是腦子靈光一現,便去書院里找了住宿在書院的黃俊明和沈幻二人,叫二人拿來了一把大鎖。 原本以為事情不會如他所計劃的那般順利,不曾想他關門的時候賀霖佑居然沒發現,所以才有了這一幕。 第23章 如今書院里面冷冷清清,柳戰逸想著賀霖佑也不會那么快被人發現,就讓他一個人在里頭帶著吧。 柳戰逸和柳悅意相繼離去,四周似乎又安靜了下來。 書閣的窗戶都設在比人還高的墻上,平日里開窗關窗都是需要靠器具,此刻哪怕賀霖佑搬來了凳子,他也爬不出去。 此時的少年,靜靜地坐在大廳內的書桌邊上,眼睫顫動了兩下,隨后找出了打火石,給自己點亮了兩根燭臺。 他和普通人一樣,怕黑,怕打雷,怕那些可能不存在就又稀奇古怪的的東西。 若放在平時,他還沒有這么深的恐懼感,可是此時此刻,望著靜得落根針都能聽到的偌大書閣,他很難不承認,他是害怕的。 書閣太大了,此刻太陽也下山了,天空都是灰的,更別說那透過窗戶設進來微弱的光了。燭火照不到的角落那樣多,黑暗層層裹挾,似要將他吞噬。 賀霖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兩手抱住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 蔣文杰找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后。 聽到開門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賀霖佑甚至以為自己幻聽了。 當蔣文杰著急忙慌地跑到賀霖佑面前,正要查看賀霖佑的神色的時候,賀霖佑卻表現得極為冷靜。 “我沒事?!?/br> 門口站在那么多人,似乎都是來找賀霖佑的,一個個手里不是火把就是燈籠,將安靜冰冷的書閣照得明亮又暖和。 古致走了出來,朝著賀霖佑拘禮:“是老朽看管不利,讓殿下受驚了?!?/br> 賀霖佑緩緩站起了身來,明明才到山長胸口的個子,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燭火盡管明亮,卻照不近少年漆黑暗沉的瞳孔。 “我說了沒事,這一會與書為伴,倒也有了不一樣的心得,蔣文杰?!?/br> “屬下在?!?/br> “我餓了?!?/br> 蔣文杰看了一眼古致,似乎是想詢問古致賀霖佑這么個反應是怎么回事。 古致道:“柳家姐弟的事情,老朽會親自登門,與他們長輩說明此事?!?/br> 賀霖佑笑了,看向古致:“不用,這是我們學子之間的事情,無需勞煩山長?!?/br> 說完,徑直走出了書閣。 蔣文杰急忙跟了過去。 古致緩緩直起了腰,目光幽深地看向了已經離去的賀霖佑。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賀霖佑是個性子溫和,待人恭謙之人,可是經過方才一番對話,他瞬間對賀霖佑有些改觀了。 上位者的壓迫感在這個小少年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曾經也在宮中沉浮多年,看人也一向準,卻沒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不是貓,而是虎。 一邊的齋長見古致一直沒有反應,不禁貓著腰小心翼翼地上前問候:“山長,這位小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古致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賀霖佑的身份信息,可是剛才的那一句“殿下”似乎暴露了賀霖佑的身份。 若真的是他以為的“殿下”,那他以后可得小心點了。 古致笑了笑,忽然伸手拍在了齋長林松度的肩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受朋友之托,我得照顧好他?!?/br> 林松度點了點頭,道:“那以后可否需要我對他照顧一二?” 古致道:“不需要,我那朋友說了,就把他當成普通學子,該教教,該罰罰?!?/br> 聽古致這么一說,林松度松了一口氣,他最煩照顧那些嬌貴的公子小姐了,他也是因為這個大公無私的耿直性子,才被選為齋長的,這些年他誰的話都不聽,只聽古致的。 古致既然這么說了,他自然是全然聽從他的吩咐的。 賀霖佑腿不長,走得倒是挺快,甚至要蔣文杰小跑著追過去。 “殿下,殿下你慢些?!?/br> 晚風涼爽,賀霖佑出來以后才驚覺,自己身上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了。 蔣文杰急忙追了上去,關切問道:“殿下,是屬下看護不利,殿下恕罪?!?/br> 賀霖佑沒有理會他,只是極為冷淡地說一句:“回去備水,我要沐浴?!?/br> 渾身冰冷的黏膩之感已經叫他忍無可忍,這一種種感觸似乎在叫他回憶方才被黑暗包裹的恐懼。 “是?!?/br> 蔣文杰領命,臨走前,還問了一句:“殿下,關害殿下之人,可需要屬下前去教訓一番?” 雖說他一個成年人去教訓兩個孩子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但是他身為下屬,怎可看著主子任人欺負,殿下既然拒絕了山長,那么就應該由他出手,無論如何,他都要為他家殿下討回公道。 賀霖佑斜睨了蔣文杰一眼,嘴角輕勾,然后道:“不必,有些債,我會自己討回來?!?/br> 望著少年隱匿在黑夜中沉靜幽暗的側臉,蔣文杰垂首沒有說話。他家殿下平日里鮮少生氣,可若是真的動了怒,那便是雷霆之怒。 之前在皇宮的時候,殿下曾被太子的胞妹濟云公主推下水去,上岸以后的殿下不哭不鬧,可是次日就聽說濟云公主的寢殿鬧鬼,嚇得公主兩日沒緩過來。 之后經過查實才知曉,是公主掛在床頭的一幅畫上用了特殊顏料,白天看是謫仙男子,夜里看是泛著熒光的披頭散發惡鬼。而那幅畫是濟云公主從賀霖佑手里搶走的,當時公主還洋洋得意,甚至想命令賀霖佑多畫幾幅,后來,她也慶幸,還好只搶他一幅畫。 那幅畫因為是濟云公主親自搶走的,所以陛下也沒有責罰殿下,這件事情便這樣揭過了。 自那一次之后,蔣文杰便對他們殿下有了新的認識。 既然殿下不讓他插手,他自然是不會插手的。 蔣文杰隨著賀霖佑一前一后回到了靜德院,聘請來的蔡嬤嬤也準備好了飯菜,只是賀霖佑回來以后,不是急用飯,而是先去沐浴了。 臨進浴室前,賀霖佑一改常態,回過身和蔣文杰道:“你,一會可否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