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謝素云拍了拍謝有琴的手,又看向呂妙林,呂妙林關上了門,驅散那些好奇的看客。謝雨濃跟隨她們一起進屋,只留下戚浩和戚懷風站在院子里。 他坐在屋子里換鞋,眼睛時不時瞥向外面的兩個人。他看見戚懷風始終站得筆直,而那男人跪在戚懷風的腳邊,試探性地伸出手扯住了戚懷風的褲腳。 那是怎樣的父親。他為什么不明白,戚懷風需要的不再是道歉,不再是乞丐一樣失去尊嚴的跪拜和乞求,他需要的是父親的愛和保護。 他們不知道在交談些什么,總之交談得不算良好,好在戚浩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好像是特地來說些什么,一直在向戚懷風傾訴,可能是挽留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戚懷風在這里。 出神間,戚懷風忽然扭過了頭,對他喊:“謝雨濃,鞋換好了嗎?上學去了!” “哦……”謝雨濃匆匆站起來,背上書包,“哦,來了來了?!?/br> 戚懷風頭也沒回,率先出了門,謝雨濃在路過戚浩的時候停了一下,想問什么又問不出口,就聽見戚懷風遠遠又催了一句,他便跟上去,一切作罷。 他們早上坐公交去學校,城鄉公交人很少,他們只需要坐三站,但戚懷風還是拉著謝雨濃在車后面坐下了。 戚懷風靠著車窗,閉上了眼,一言不發。謝雨濃悄悄看他,看他閉著眼,便更光明正大地看他。 “看我干嘛?!?/br> 謝雨濃一怔——也沒看見他睜眼啊,這不是閉著呢么。 “……沒什么?!?/br> 謝雨濃別開目光,盯著報站的電子屏,不知道為什么,心好像跳得有點快。 “爺爺生病了,他叫我回去?!?/br> 謝雨濃愣了一下,扭頭又看向他,這一次戚懷風睜開了眼,他眼中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好像只是陳述一件別人的事情一樣平淡。 戚懷風垂下了眼眸,又補了句:“mama沒告訴我?!?/br> 他是想說司沁怡沒告訴他戚方潯生病的事。聯想到剛才戚浩的模樣,應該也不是什么小病,想來司沁怡應該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瞞著戚懷風。謝雨濃能理解司沁怡,如果告訴戚懷風,他一定會回去的。 戚懷風就是這樣的人。 謝雨濃盯著電子屏,盡量平靜地問出了那句話:“你要回來嗎?” 期待他回謝溏村的,不是只有戚浩和戚方潯。 戚懷風望著車窗外,將目光遠遠地投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些云十年如一日地漂泊,沒有家,也沒有落腳之處。 云也會疲憊嗎? 云沒有身體,也沒有心,也許不會疲憊。 戚懷風忽然對謝雨濃講:“下輩子做云好了?!?/br> “前方到站,平江鎮,平江中心小學?!?/br> 謝雨濃正要起身,衣服忽然被拽住了,他疑惑地回過頭,發現戚懷風盯著自己,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 “謝雨濃,我們今天去市里玩吧?!?/br> 謝雨濃張著嘴欲言又止,愣住了。 “小朋友,還下不下車??!” 還沒等謝雨濃回頭,戚懷風靠著窗拉長了聲調喊了句:“叔叔!我們不下車!今天逃課!” “喔唷,小小年紀……那回到位子上坐好??!” 汽車再次駛動,謝雨濃在顛簸中被戚懷風拉回了座位。已經開出了一兩分鐘,謝雨濃才回過神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震驚地看著戚懷風:“你瘋啦!” “你現在后悔不了了,公交車不回頭?!?/br> 謝雨濃盯著不斷變換的周遭的風景,他很少去市區,這條路對他來說很陌生,那些樹,那些街道,那些逐漸密集的車流,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個未知的黑洞,危險地吸引著他。 他可以下車的其實,他們心知肚明,但謝雨濃沒有。 “……我們去干嘛?” 戚懷風看著車窗,微微一笑:“去爬山?!?/br> 車窗里映出謝雨濃的臉,那些針一樣的刺和冰冷的目光全部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他本來的樣子。謝雨濃對世界最初的模樣,是簡單的,純粹的,膽小的,也是柔軟的。 他盯著戚懷風,戚懷風盯著車窗里他的影子。 現在起,謝雨濃又只能依靠戚懷風了。 第18章 16 琴山 平江鎮隸屬梅里縣級市,從平江鎮去梅里市區搭車要一個小時。謝雨濃并不常進市區,一方面是沒什么事需要去,另一方面是真的有點遠。在他很小的時候,可能五六歲的時候,謝有琴還帶他去市區買過衣服,后來再長大,他就沒去過了,對于市區,他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 陌生的方言,陌生的人,還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繁榮。 謝雨濃不動聲色地躲避著這些陌生的人事物進入自己的視野,每當他看見那些,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受到了侵犯一樣,讓他很不適應,也很不舒服。 可是每當他看向戚懷風,戚懷風卻總是靠著車窗,很悠然自得的模樣,他放松地看向車窗外,任由窗外的風吹起他的劉海,洗刷他的眼口鼻。 仿佛他就是一片云,一陣風,他就是自由本身。 于是謝雨濃也想學著他,讓自己的肩膀和額頭不要繃得太緊,可是他辦不到。 也許戚懷風跟班里那些時髦的同學一樣,常常到市區來,比如跟胡因夢一起來。六年級,男孩兒和女孩兒還都對互相的存在感到很懵懂,但也不是沒有人早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