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金枝 第263節
這個時候想出城不可能,等到明日傳到皇上面前,錦麟衛大張旗鼓尋人,躲在城中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機會就是等一早城門開了,利用消息還沒傳開的時間差混出城去。 這些年惡事做多了,章玉忱有所準備。此時他懷中就有一套路引身份,方便他逃出京城后立足。 章玉忱直奔城門而去。 就在城門附近他秘密買了一處民居,在那里待上半宿等城門一開就立刻出城。 至于章首輔勸他的話,章玉忱冷笑。 他若能活,為何要為了族人犧牲自己?那些族人又非他父母子女,平日里享受他帶來的好處,等出事了還要他頂著,豈不把好事都占了? 章玉忱這般想著,走得飛快。 “章郎中這是要去哪兒?”一道涼涼聲音突然響起,驚得章玉忱陡然停下腳步。 前方不遠處,一道朱色身影長身而立,手中提著一盞燈。 燈光照亮他如玉般的臉。 賀清宵! 章玉忱眼神一縮,轉身就要跑,身后幾名穿著玄色侍衛服的錦麟衛面無表情看著他。 章玉忱一下子沒了逃跑的力氣。 他少時練過幾年拳腳,主要是強身健體,真要對上武將那是不堪一擊。 反抗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可想到落入錦麟衛的后果,章玉忱臉色一變,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心口扎去。 手腕一痛松了手,匕首落在地上,在這寂靜的夜中發出清晰聲響。 賀清宵來到章玉忱面前,唇邊掛著淺笑:“章郎中不必這么心急。帶走?!?/br> 天上的星又被流云遮蔽,距離天亮還早,許多府上就有了動靜,是有上早朝資格的百官勛貴要出門了。 昨夜章氏族人聚居處的動靜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等聚在宮門外等候早朝,就見章首輔背負荊條而來。 有不知情的人納悶問:“章首輔,您這是——” 更多人則遠遠站著,不敢湊過去。 章首輔這個樣子定是有大事發生了,亂湊熱鬧萬一惹禍上身怎么辦? 眾臣三三兩兩小聲議論,突然一陣sao動傳來。 “是辛待詔!” “辛待詔怎么來了?” 章首輔聽到動靜,緩緩轉頭望過去。 身穿綠袍的少女梳著簡單發髻,髻間斜斜插了一支簪,垂落下一顆光澤熠熠的明珠。 她明明穿著男子款式的官服,妝容卻半點不刻意淡化女子特性,仿佛女子穿官服就是這么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章首輔覺得背負的荊條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棍,燙得他皮開rou綻,痛徹心扉。 這個丫頭,就是害章家大廈將傾的禍首??! 可是此刻,他不但不能表露恨意,還要—— 章首輔暗暗吸口氣,舉步走向辛柚。 無數雙眼睛注視下,章首輔走到距辛柚一丈距離時停下。 那些低低的議論聲不知何時消失了,等候早朝的宮門外一時鴉雀無聲,都在好奇章首輔要與辛待詔說什么。 章首輔一把年紀,總不會當眾與一個小姑娘罵起來吧? 不少人胡亂猜測著,暗搓搓生出一絲期待。 辛柚也很好奇章首輔的打算。 她本來沒有參與常朝的資格,今日過來就是為了告狀的。見到章首輔背負荊條,不得不佩服此人豁得出去。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難怪能在朝堂上常青至今。 章首輔此時完全不在乎那些好奇的眼神了,看了辛柚一眼后,突然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登時驚呆了眾臣。 第355章 早朝 章首輔不在意丟臉嗎? 當然在意。 可是現在大難臨頭,倘若他的丟臉能替家族挽回一二,那就丟吧。 “小孫與辛待詔起沖突,侄兒玉忱一時沖動冒犯了辛待詔,還望辛待詔原諒?!?/br> 辛柚聽著章首輔的解釋,只覺好笑。 這是要把昨日那場刺殺,推到她與章旭的私人恩怨上? 不得不說,章首輔是懂取舍的。 此事若是定性為小輩間的私怨,再有旁人求情,章玉忱作為刺殺的直接策劃者難逃一死,章家其他人很可能就保住了。 甚至運氣好的話,章首輔都可能保住性命。 從查到了辛皇后出事真相,辛柚就明白了,算計娘親的勢力不單單是章家,而是有著一致利益的南方多個大族。章首輔咬死了是私怨,他的同盟投桃報李,定會努力營救。 這也不是說這些人多么重情義,而是一旦章首輔看不到希望供出個什么,就可能被牽扯進去。 辛柚面色平靜看著章首輔,語氣冷淡:“章首輔有什么話不如對今上說吧?!?/br> 宮門外這番動靜很快就被報到了興元帝那里。 興元帝顧不得早朝時間還沒到就趕了過去。 百官勛貴按官階排好隊列魚貫而入,山呼萬歲。 興元帝忍到儀式結束,看向背負荊條的章首輔:“章卿這是何意?” 章首輔撲通跪下,聲音嘶?。骸俺加凶?,請陛下責罰!” 這種時候,按說興元帝會順著問章首輔發生了什么事。這是包括章首輔在內的眾人都這么認為的。 而章首輔就等著興元帝問后說出昨日刺殺辛柚的事,給興元帝留下小輩私怨的印象,要知道先入為主的印象是不好改變的。 可偏偏辛柚出現在了朝上,興元帝就不按常理來了。他覺得問過背著荊條上朝的章首輔了,就該問問突然來上朝的閨女了,這才不會讓阿柚感到受冷落。 “辛待詔上朝為了何事?” 辛柚跪下來,在章首輔驟然變了的眼神中哽咽道:“昨日臣遭遇刺殺,險些見不到陛下了?!?/br> 興元帝猛然從龍椅上站起:“刺殺?這是怎么回事?” 辛柚垂眸遮住眼里的水光:“昨日下了衙臣先去了青松書局,在從書局回家的路上一位手持墨傘的男子突然掏出匕首刺向我。幸虧走在前面的一位老伯因為摔倒,手中提著的雞飛向那名男子,才給了臣逃脫的機會” 盡管辛柚就好端端在眼前,興元帝還是聽得緊張不已:“然后呢?” “臣逃時遇到了一隊錦麟衛,那些錦麟衛追了過去。夜里臣接到賀大人派人送來的消息,說那行刺之人被抓住了——”辛柚看向章首輔,“行刺者就住在章首輔族人聚居地,而如行刺者這樣的人從那處民居搜查出六人,個個身手出眾!” 這話一出,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章首輔嘶聲喊:“陛下,都怪臣沒有約束好族人。前幾日小孫章旭與辛待詔起了沖突,族侄章玉忱一直把小孫當親子待,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失了學,一時沖動就去尋了辛待詔麻煩——” “狗屁!”興元帝一聲怒喝,指著章首輔罵,“尋麻煩就派出殺手?這樣的殺手你們家還養了六個?你當朕是傻子不成?賀清宵呢?賀清宵可在?” 一聲清朗聲音響起:“臣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見過陛下?!?/br> “朕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辟R清宵語氣平靜,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臣奉陛下之命調查辛待詔回京途中險些被害一案,因涉案者身份不凡,牽扯又廣,擔心辛待詔再遇危險一直派了人暗中保護” 興元帝不由點頭。 還是清宵考慮周到。 “昨日下午有人當街刺殺辛待詔,被臣安排保護辛待詔的錦麟衛驚走,臣親自追過去,一直追到了章首輔族人居住處”賀清宵頓了一下,聲音微揚,“行刺者住處挖有密道,直接通往隔壁民宅。兩處民宅一共抓捕十二人,其中六人訓練有素,另外六人是普通章氏族人” 興元帝越聽臉色越沉。 “經連夜審訊,六名訓練有素者口風很緊,另外六人已陸續招供?!?/br> “他們說了什么?”興元帝立刻問。 本來錦麟衛辦案,有結果后都是密報皇上,這還是第一次在朝廷上來。 百官勛貴不約而同生出一個念頭:這是他們可以聽的嗎? “根據供述,昨日刺殺辛待詔的人名叫四田,如四田這樣的人平時在院中習武磨煉,鮮少出門,普通族人負責他們的衣食生活,并作掩護。臣重點審問了四田,他承認刺殺辛待詔是受章玉忱主使,還招供了這些年來聽章玉忱吩咐去做的幾個任務?!?/br> 賀清宵把供述呈上去。 興元帝看過,冷冷看向章首輔:“章友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臣年老力衰,犬子早逝,族中許多事都交給族侄章玉忱打理。這些年來族里族外事情繁多,有時難以用道理束縛,以致章玉忱行事放縱了些這都是臣無能沒有約束好族人,臣死罪!” “死罪?”興元帝翹了翹嘴角,因為過于憤怒反而看起來平靜了,“章友明,你們叔侄處心積慮培養殺手,是有什么目的?” “陛下明鑒,那些是章玉忱為了方便行事培養的家丁,只是他漸漸失了分寸,也怪臣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沖動。臣自知死罪,只求陛下看在臣陪您多年的份上,對臣的族人網開一面” 百官勛貴聽著章首輔聲淚俱下的哀求,寒門出身的還不覺有什么,那些家族根基深厚的就感同身受起來。 到了他們這樣的地位,這樣的家族,總會有些見不得光的事要處理。真要說起來,哪個府上沒調教一些專門做這些的家仆的? 這般想著,一些人躍躍欲試想要為章首輔求情。只是槍打出頭鳥,先等等看。 興元帝可沒有這種感同身受,面對章首輔的哀求更是一絲心軟都無。 先不管什么原因,這老東西一家要弄死他女兒,他腦子有問題才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