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61節
她心里明白得很,這具身子撐不了太久了,如今還睜著眼,不過是為家人吊著一口氣。 興許這便是杜闕想要的結果吧。 ——得不到便毀掉。 “……你我非要爭個無休無止嗎?”杜闕慢慢放低身形,與坐著的她視線齊平,“就不能似以前一樣,平平和和說兩句話嗎? 元月哂然一笑:“陛下是來求和的嗎?” “你可以這么認為?!彼闷鹚钤谕壬系氖?,捂在手心,試圖祛除那透骨的冰涼。 她抽手,依然放回大腿上,反問:“它的死,你不介懷了?” “我只要你,別的,不重要?!彼抗馊缇?,肯定道。 她付之一笑,并不信以為真:“陛下是看我可憐,所以隨口謅了這話來哄我開心嗎?” 杜闕眉宇間浮現出絲絲受傷:“為何就是不肯信我一次?阿月,將信任托付于我,當真有那么難么?” 她搖搖頭,不欲同他過分糾纏:“陛下如是來同我爭吵的話,那恕我不奉陪?!?/br> 說罷,以手比出“請”的姿勢。 “……好,你不愿繼續這個話題,那我便不提?!彼€穩當當留在原地,“三月三,是我的生辰,你陪我過,行嗎?” 元月往左挪挪,眼看著自己的衣擺擺脫了他的衣袂,方坐住不動。 杜闕時時刻刻注意著她,當然不會看不出她刻意的疏離。 “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了?!彼芭獱看?,“你都不肯讓你我的衣裳挨著,又怎會同意陪我過生辰?!?/br> 觸及心事,她無從反駁,只道:“陛下既知,何必來盤問我一遭?!?/br> 三月三,只是三月三,無關其他。 “是不是我不拿皇帝的命令來逼你,你便至死都不愿再多看我一眼?”他問。 她答:“是?!?/br> 他自顧自點了點頭,隨后站直,俯看過來,笑道:“皇后,朕命你,與朕同度生辰?!?/br> 她應道:“是,陛下?!?/br> 初三傍晚,元月著盛裝,點紅妝,乘步輦出鳳儀宮。 宮人們俱斂聲退讓行叩拜禮,待鳳輦遠離,話匣子大開。 有人說:“人人都盛贊尚書府千金閉月羞花,但跟咱們皇后娘娘比起來,還是差遠了的?!?/br> 有人贊同:“難怪前朝那起惹是生非的把‘紅顏禍水’的名號往娘娘頭上扣了?!?/br> 也有人反對:“我說句該死的話,我倒覺得他們講得有幾分道理。陛下平日多殺伐果斷啊,一遇上皇后半句硬話也沒了,而且一牽扯到娘娘,陛下就容易喜怒無常。前段日子不還一腳要了素云的命嗎嗎?” 有人提醒:“那娘娘還出面給鳳儀宮的人求情了,還因此被禁足了這么久,你怎么不提?” 氣氛微妙得緊,擁護皇后之人和反駁皇后的人都各自勸自己人?;ハ嗟闪似?,不歡而散。 高居眾人之上的元月,聽過隨行婢女的打抱不平后,由衷笑了。 婢女問她為何發笑,她則道:“難道君王的寵愛,就一定是好的嗎?” 婢女懵懂道:“不一定是好的,那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做夢都想得到陛下的寵幸呢?” “有人愛榮華,有人愛自由,不可相提并論?!彼袢崭裢庥心托?。 “那榮華和自由,便不能一齊獲得嗎?” “旁人我不知,于我,不能?!?/br> 漫談著,太極宮到了。 遠遠的,一個熟悉的人影在正殿外的回廊下左右徘徊,望見元月來,那人作揖淺笑:“皇后娘娘?!?/br> 元月冷眼相待,半日,才應言:“孫世子,別來無恙?!?/br> 孫瓚神色如常,態度熱絡:“我一切都好,倒是皇后,清癯了良多?!?/br> “畢竟我不像世子,沒心沒肺。日思夜想得久了,病態便現出來了?!彼Φ?。 孫瓚、杜闕聯手害慘杜衡一家的事,她永記于心。 “我家老爺子也說我沒心沒肺,”孫瓚面容和善,“皇后也該學學我。什么事都放在心上,既讓他人難受,又給自己添堵,何苦呢?!?/br> 元月不屑:“該記在心里的,我一件也不會忘;世子拋之腦后的,我也替你念著。如此,方不負相識一場的情分,不是嗎?” 言訖,揮袖進殿。 大殿左右兩側坐滿了文武大臣,當中幾個眼熟得很,有父親的同僚,也有父親的友人,父親便夾坐在其間,很是不起眼。 “參見皇后娘娘?!比浩鸶吆?。 元月不適應這種萬人恭維的感覺,學著以前先帝廢后的樣子道:“平身?!?/br> 齊刷刷的謝恩聲中,她留心到一個身影,那是位十五六歲的女子,一身兒的藕粉色,打扮得極為素凈,容顏清麗,放在人堆里,很是奪目。 察覺到她在打量,那女子盈盈福身,微微一笑,腮邊印出兩個酒窩來。 她亦回以一笑,正了視線。 一襲赭黃袍的杜闕正坐于殿中央,左手邊擺著一把椅子。 “皇后,坐到朕身邊來?!彼呐囊伪?,長眉一揚。 元月眼皮微垂,長長的睫羽蓋住了眸間的不悅。 不緊不慢登上高臺,她輕輕落座,腰肢筆直,全程未與橫在椅背上的手臂有過接觸。 “今日元大人也在出席之列,皇后開心么?”杜闕似笑非笑道。 “得見父親,自然是開心的?!彼聪蛎媲皾M滿一桌的珍饈,諷道:“三位將軍領兵在前拼死奮戰,此處卻山珍海味、琳瑯滿目,陛下可真是位明君?!?/br> 短短一月,周、王、陸三位將軍已與敵軍交戰不下三次了,但戰局依舊焦灼,遠看不到收復滄州、棣州二城的苗頭。 杜闕鼻子里帶出一聲低笑:“皇后不必太過憂心,朕自有分寸?!?/br> 言畢,頷首示意舞姬近前獻舞。 她交疊擱在身前的雙手暗暗收緊。 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負。 舞姬款款而來。軟紗輕拂,細腰輕舞,分外賞心悅目。 杜闕提瓶斟滿酒,舉盅笑邀座下。 元月也隨之舉杯,笑對眾人。 左手邊第一排是英國公的位子。英國公兩鬢花白,形容瘦削,那雙眼卻炯炯有神。 英國公旁坐著孫瓚,他自斟自飲著,瓶中瓊漿已沒了大半,眼光不時在簇簇倩影上流轉,看起來很是快活。 元月冷冷挪眼,遙與滿臉關切的元嵩對上視線。沖他眨了兩下眼表示還算愉悅后,注意力重新回到案上的佳肴上來。 酒盅方觸唇,一只手便覆到了手腕間:“不許?!?/br> 也罷,不喝也不會怎么著。 她聽話地放下酒盅。 長坐無趣,遂扭頭向面然薄紅的杜闕道:“此處悶熱得很,我想出去透透氣?!?/br> 他似乎真醉了,竟沒盤問許多,只道:“當心些?!?/br> 她含笑點頭,抓住碧春遞過來的胳膊悄悄從后殿出去。 后殿緊鄰一方荷塘,嚴冬已過,湖塘里碧中映紅,一片春意盎然。 荷葉之下,偶有魚兒游過。 元月心念微動,提著厚重的衣擺上前兩步。 “今兒還帶著魚食不曾?”她側過頭來問碧春。 “帶了?!北檀阂幻娲?,一面從荷包里捏出一把魚食灑到她手心,末了又覺得不好意思。 元月笑著揶揄:“咱們后殿那片塘子里的魚兒,都讓你喂熟了,一見你去了,全涌過來討食吃?!?/br> “奴婢長在南邊,打小和魚蝦接觸,所以比別人多了解一些……”碧春撓頭靦腆道。 “你家在何處?”她捻了于是丟到塘子里,魚兒結對而來,雀躍爭搶著。 碧春道:“奴婢家在青州下轄的一個小村子里,從來沒想過能到京城來,更沒想過會進宮來,直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離家多久了?”元月故意忽略“青州”二字,似漫不經心問。 碧春掰著指頭數了數,回:“還差一個月就滿八年了?!?/br> 她也屈指一算,有幾分同情:“背井離鄉這許久,想家嗎?” “一開始會想,慢慢的就淡了,到現在一點也不想了?!北檀盒ξ?,面上卻有絲絲惆悵劃過。 方打算開口,便聽后邊有腳步聲在靠近,定睛一看,正是席間多掃了一眼的女子。 “臣女趙棠見過皇后娘娘?!蹦桥庸Ь吹?。 趙棠,也姓趙…… 元月有幾分意外:“趙小姐可是趙禮部的千金?” 趙棠不卑不亢道:“趙禮部正是家父?!?/br> “趙小姐也來賞荷喂魚嗎?”她了然笑問。 措不及防的,趙棠撲通跪倒,叩首道:“臣女有一事請求娘娘,望娘娘恩準……!” -------------------- 第68章 折月(十) =========================== 是覺得她的存在擋了進宮封妃的路,所以懇求她主動讓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