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49節
“……我去看看他?!痹聝赏仍竭^床榻,踩住地板,忍痛起身,一步步向前。 這次巧林沒有阻攔,扶著她出門,踏過遍地落葉,于溪邊一處木屋外站定。 “阿武,元姑娘來看你了?!鼻闪智们锰撗谥拈T,啟門而入。 阿武靜靜坐在墻角,腳邊放著他隨身攜帶的長劍。 那日的話猶在耳邊:這把劍是我父親親手為我鑄造的…… 漫漫傷悲涌入心房,元月近前,含淚道:“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非她執意闖城門,雙腿便不會受傷,也不會成為巧林與阿武的包袱。 她愧疚難當,伏地重復著“付不起”三個字。 阿武一言不發,只癡癡盯盯著烏金佩劍。 “元姑娘,起來吧?!鼻闪謴姺鏊饋?,“阿武,你好生養傷,我送元姑娘回去了?!?/br> 元月是公孫冀的命,巧林是公孫冀的棋子,阿武也是,天壤之別。 巧林時時刻刻銘記于心。 阿武神情呆滯,仿佛除了那把劍再看不到其他的了。 “不,我不回去?!痹聮昝摂v扶,任由自己跌倒,“阿武,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我……” 她能怎么樣呢? 把這條命賠給阿武? 可不得不承認,她……做不到。 “不怪你,是我辜負了父親的期望?!卑⑽涞痛沟难蹌澾^一絲悲傷。 “阿武,你沒有辜負你父親,都是我行事魯莽,連累了你們……沒有我的拖累,不會有今天?!痹禄诤奕f分。 逃出來的代價,太大了。 今日是阿武,明日又是誰? “元姑娘,走吧。讓他一個人靜一靜?!鼻闪謬@道。 巧林自詡是個心硬的,卻也不忍再看這副凄慘光景。 她怕再待下去,她會忍不住將滿心怨氣撒向元月。 元月仍不肯走,阿武卻說:“元姑娘不必自責,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無能。你走吧?!?/br> 元月無力反駁,由著巧林帶她出去。 猝不及防的,迎頭撞入一個清香環繞的懷抱中,熟悉而陌生。 “圓圓,”頭頂灑下一片微熱,她似乎感受到了條條掌紋拂過發絲時的滑膩,“我以為,你又不見了?!?/br> 巧林屈屈膝,識趣為二人讓開地方。 陪伴在側的巧林何時走的,元月未覺,她只知道那個牽念多日的人,近在咫尺。 她本該盡情訴說這些時日的委屈、思念,可臨到嘴邊的,唯有嘆息而已。 她甚至無法像從前一般,伸手回抱他。 是什么導致了這種結果,是阿武的受傷,還是別的……她,不知道。 她忘記了,公孫冀曾經是她最親密的人,她的一舉一動皆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兩指挑起她的埋低的下巴,長長久久地注視著她:“看到我還活著,你,不開心么?” 劍眉星目,英氣逼人,他依舊是他,與記憶深處的一角完美重疊。 “我……開心,怎么會不開心呢?!比缤C恳淮蔚闹胤暌粯?,元月回應著他的凝視,而口吻卻夾帶著nongnong的不自然。 公孫冀看得真切,卻不敢面對,更不敢深究。 她嫁了人,那人比自己更早認識她,更早贏得她的青睞,過去的他是不在意的。 不過一個卑賤如泥之人,怎么配跟他爭? 而今,時過境遷,那人成了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自己則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反賊。 她的目光,還會為他所停留么? ——從閻王殿撿回這條命后,他日夜為這個問題苦惱著。 今日久別重逢,他終于得到了答案。 她含糊的說辭,猶豫的舉止,不言而喻。 “你真開心的話,怎么不回應我的擁抱?”公孫冀盯住那對兒秋水眸,逼問。 心底源源不斷涌現的猜疑,他無法忽視,更無法放任。 他要問個明白。 下頜被緊緊扼住,擺明了不給元月躲閃的機會,她咬著下唇,細若蚊聲:“阿武為救我受傷,家人又安危未卜。我心里一團亂,沒力氣想其他的了……” 在她心目中,家人永遠排第一位,任何都比不上。 她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然而她自以為的真話落在公孫冀耳朵里,十足地變了味兒。 “圓圓,你真不會撒謊,”他眉眼彎彎,“你一撒謊就愛咬嘴唇,我是知道的?!?/br> 不論是阿武,亦或是家人,都是她用以掩飾變了心的借口。 果如他預料的,杜闕把她的心搶走了。 元月覺得十分冤枉,雙手抓住他的手腕,為自己辯駁:“不,不是的。你了解我的啊,我什么時候對你扯過謊?” 公孫冀斂笑,眼波在她眉眼處流轉:“從前,你會稱我‘勉之哥哥’,而不是‘你’?!?/br> 她或許不知,當他半截身子埋在冰冷的河水中,只能靜靜等待死亡之時,是一聲聲“勉之哥哥”賦予他堅持下去的希望,讓他有了拼盡全力找尋生機的力量。 可他千辛萬苦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后,等來的是什么? 她與杜闕飲合衾酒時,他在荒野中為了一灘渾水和野獸拼殺;她贈與杜闕香囊,與之同往永定寺祈福時,他躺在血泊里看著滿天的星斗感慨命運不公,悔恨識人不清。 她更不知,每日與她共枕眠之人,在他一人一劍奮力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時,命那曹姓閹人照著他的心臟給了他致命一箭。 后來,那閹人親手將他腰間的玉佩解下來,一點一點拆下絡子,隨之將印有“勉之”二字的玉踩在腳底,揚長而去。 曹姓狗賊未曾料到,箭矢襲來之際,風向變了,刺入心房的箭羽恰好偏移了半寸。 因此他的氣未絕,而曹狗賊的所作所為,也被他盡眼底。 他恨,恨杜闕,恨皇帝,恨大齊。 也恨元月。 “‘阿月’,他稱你為‘阿月’!”公孫冀冷笑不止,突然攔腰將她扛在肩頭,“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忘了,你怎么也忘了?” 這一幕是元月始料未及的,她現在整個腦袋都是懵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后背重重摔在來時那間屋子的軟榻上,她才恍然意識到他的意圖。 “你想做什么?”她雙手護在胸前,淚如決堤,“勉之哥哥,你想做什么……?” 交疊的手猛被鉗于頭頂。 “圓圓,他碰你哪了?”公孫冀的目光由上自下,掠過她身體的每一寸,“是嘴巴,還是脖子,還是更靠下?” 元月答不上來,只哭著搖頭:“勉之哥哥,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 她認識的公孫冀是個謙謙君子,從不會逼迫她做不愿做之事。 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的。 于是她不再掙扎,只用淚眼望著他,口中輕喚:“勉之哥哥……” 誠如她所想,公孫冀一生堂堂正正,尤其痛恨似杜闕那般的小人。 他是活在陽光底下的人,逼迫人之事他不會做,更不屑于做。 元月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他如今恨她,他也絕不會違背她的意愿去動她一根汗毛。 公孫冀嘲弄一笑,苦澀道:“是我鬼迷心竅,對不住?!?/br> 旋即拂袖遠去。 -------------------- 第56章 重逢(二) =========================== 公孫冀走后,元月哭得昏天黑地,到掌燈時方漸漸止住淚意。 下旬的月亮只剩一條彎彎的線,屋子又處竹林中,密密竹影幾乎將本就微弱的月光遮得半點不剩了。 她慢慢從榻上爬起來,摸黑到窗邊,四處摸索著火折子。 白天醒來時偶然瞥了一眼,火折子就在窗臺上放著。 忽的,門吱呀呀打開來,風聲引動竹葉的沙沙聲隨之卷入屋內,惹得她打了個寒噤。 “是誰?”她看著門的方向,彎腰去探藏在褲腿下的匕首。 可幸匕首還在。 她悄悄將它抽出來,握在手心,蠢蠢欲動。 一只琉璃燈越過門框,飄然而來?;椟S的光斑下,閃爍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是我,公孫冀?!?/br> 短刃脫手,墜于腳邊。 “……我以為,我以為是他追過來了?!狈直嬷o出口后,屋里各個角落漸次亮起燭火,元月慌亂的神情再無處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