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怎么可能不喜歡。 他只是…從未被人這樣用心地對待過。 眼前的這個孩子,贈他一樹繁華,送他一處暖意——這樣的心意,他又非鐵石心腸,怎么會察覺不到陳棲谷對他的感激和依賴。 段延亭心口熨帖guntang,啞著聲音道:“我……” 【時機到了?!?/br> 段延亭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什么話也講不出來。 似乎是意識到段延亭內心的掙扎,天道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孩子的機緣到了。盡快回來,不要逗留凡間?!?/br> “老爺爺,你怎么了?” 耳邊是天道冰冷的命令,眼前是陳棲谷期待和真摯的表情。對天道服從的理智和不舍得丟下他的情感在不斷割據拉扯,讓他的大腦“嗡嗡”作響。 段延亭嘴唇抖了抖,露出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的表情,更不敢看陳棲谷的反應,而是狼狽地移開視線。 陳棲谷始終沒得到段延亭的任何回應,眼中的光也黯淡了幾分,惶惶不安地問:“我……做錯什么了嗎?” 他不知道段延亭為什么突然是這種反應,揚起帶著嬰兒肥的臉,想著自己現在是小孩撒嬌也正常,反復給自己做了一番心里建設后,拉著段延亭懸在半空的手按到自己的發頂: “如果我做錯了,請你一定要告訴我?!?/br> 小孩兒的聲音軟軟糯糯,讓段延亭胸口酸澀更甚,喉間如刀割般疼痛。他心中對陳棲谷愧疚不已,神情也比往常更柔和悲傷:“陳棲谷,你聽著。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這里乖乖等著,聽到了嗎?” 陳棲谷定定地看著段延亭眼中細微的悲傷和愧疚,垂眸掩飾住情緒,繼續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好,只要你回來——” 他頓了頓,像是做下了什么約定一般:“只要你回來,我一定會乖乖在這里等著的?!?/br> 他回不來的。 段延亭敷衍地“嗯”了一聲,剛起身就被陳棲谷喊住了:“等等?!?/br> “把這個帶上?!?/br> 陳棲谷將那精致的手爐重新塞回他手中,看著他用雙手將手爐包在手中,才露出無奈的笑容:“外面還有點冷?!?/br> 段延亭拿著手爐,一步一步麻木地往外走。 陳棲谷和那一樹繁花也隨著他的步伐,離他越來越遠。 天氣分明是難得的晴天,段延亭卻莫名覺得,他在一步步將陳棲谷贈他的春意拋在身后。他唯一保留下來的,只是陳棲谷在他臨走前,提醒他帶上的這一抹淺綠的暖意而已。 他摩挲著手中的暖爐,幾乎感受不到太多暖意。 也對。 畢竟他不是凡人,對冷熱沒有任何感覺。所以無論是冬天還是春天,于他而言本就沒有任何差別。 或許他并不是拋卻春意,只是在一場關于暖春的美夢中清醒,無奈重新回歸寒冬罷了。 ………… 段延亭回到了上界。 他的視線還是不自覺地駐足于陳棲谷身上。正如天道所言,陳棲谷的機緣到了——他遇到了他未來的師尊。 不知是不是天道的意思,段延亭看不清陳棲谷的師尊是誰,只好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陳棲谷身上。 他親眼看著陳棲谷在遇見師尊時驚喜的神情,而驚喜過后則變為了擔憂和落寞。 當師尊說想要帶他走時,陳棲谷眼神懇切地向師尊講述了這段時間一直幫助他的老翁的事,希望能等到老翁買完蜜餞回來,向老翁親自道謝告別。 道謝只是一部分,恐怕不舍才是真。 陳棲谷的師尊聞言沉思片刻,眉眼舒展道:“這也算是你的一份因果,若是能今日還了這因果,對你日后修練還是頗有裨益的?!?/br> “既然如此,你知道那老者的樣貌姓名嗎?” 陳棲谷嘴唇動了動,難堪地看著身旁滿樹滿樹繁花,自嘲了一聲道:“樣貌再普通不過,而姓名也不愿告訴我?!?/br> “如此說來……”師尊面露為難:“只怕蹤跡難尋?!?/br> 陳棲谷:“我知道?!?/br> 段延亭垂下眼簾,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往死里碾壓,疼得厲害。 可陳棲谷還是選擇繼續等下去。 師尊沒說話,靜靜站在陳棲谷身邊陪他等待。陳棲谷坐在破廟的門檻處整整一夜,期間瞌睡時也不斷掐著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睡過去,生怕錯過看到段延亭回來的身影。 而段延亭也同樣注視了他一整夜,看著破廟后枯樹上的花在沾染了夜間寒露后潮濕掉落,暈開一片片墨跡,就像真花一樣枯萎掉落。 陳棲谷不可能等到他了。 段延亭知道自己因為陳棲谷生出了不舍和愧疚之心,所以更不可能放任自己受這種感情驅使。他是仙,不能什么事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之前擅自化作老人陪伴陳棲谷已是大忌,他本就該及時止損。 他們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做彼此生命中的過客或許才是最合適的。 天光大作之際,陳棲谷像是領悟了什么一般,稚嫩的臉上沒了和他相處時的依賴靦腆,只剩下漠然和麻木。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從門檻上直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道:“師尊,走吧?!?/br> “不等了?” “不等了?!标悧葥u了搖頭,低頭落寞地扯了扯嘴角:“反正再怎么等,他也不會回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