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28節
陳季延壓著怒火:“胡言!” 他要拉住李氏,被其余人攔住了,隨即李氏冷笑著說來。 聽過李氏的話,結合早已查得的事,阿姒迅速理出前后經過。 陳氏雖支持小太孫,可三叔和姜家舅舅卻暗中替別人謀劃。 洛陽城破后,爹爹帶小太孫和玉璽南下。三叔欲借楚七之手,派人殺太孫和大哥、奪玉璽,同時構陷二叔。 但爹爹及時察覺,他們敗了。 不久后,在爹爹靈前,阿姒見到了爹爹舊部,私下聊了幾句。此事被二叔知道了,又聽說兄長給阿姒留了遺言,猜測會不會與玉璽有關。便和姜家舅舅商議,打算讓姜四娘前來試探。 但二叔不知何故變了主意,打算不再替那神秘之人做事。 擔心姜家舅舅拿到傳國玉璽獻給那神秘人,便一不做二休,在姜四娘月阿姒出去欲試探時,招來賊寇。 除去那神秘人的身份和三叔殺害爹爹的事,其余事李氏都知道。 “但我是他妻子,哪怕為了孩子,也得替他瞞著??蓴鄾]想到,他如此喪心病狂,不僅給我下藥,還害了大哥!” “我于心不忍,派出貼身侍婢,設法把阿姒藏起來。我又怕他知道,只能倉促挑了位忠厚老實的郎中?!?/br> “原是如此……”阿姒低喃。 連她信任的三叔都因一句虛無的遺言、因不想姜家得利而狠心害她性命,嬸母如此,已算仁至義盡。 “他之所以不立即陷害二哥,奪家主之位,是打算先讓二哥收拾爛攤子,過后再誣陷二哥,奪得漁翁之利!” 李氏轉向陳季延。 陳季延面色灰白,定定地看李氏,從始至終一句話未說。 他本成竹在胸,可沒想到揭穿自己的竟會是他的妻子:“慧娘你今日拆穿我,是因為得知我害了大哥?而你一直愛慕著大哥,你在為大哥報仇?” 李氏流下淚來:“我對大哥,只有感激和欽佩,是你太過瘋狂!若不揭穿,日后你只怕連孩子們都要毀了!” 陳季延仰面笑得瘋狂:“我一番籌謀,不也是為了孩子……我是父親幼子,明明天資不輸大哥,可就連蠢豬似的二哥也能因為比我年長順理成章繼承家主之位!既然他們非要定下這狗屁規矩,我也只能把大哥二哥都拉下來!” “鏗”地一聲。 是刀劍遽然出鞘的聲音。 陳季延看向冷然劍指他的人:“阿姒你這孩子真叫人刮目相看,可你比我還憋屈,你是個女兒身,哪怕是長女,哪怕你再聰穎,也無法承襲家主之位?!?/br> 阿姒劍尖稍抬:“你以為所有人都是你?你口口聲聲說我爹奪了你的家主之位,可你又知道他為陳家付出多少?他本志在山水,卻為了家族卷入朝堂斗爭,到頭來,他守護的什么樣的親族?你從未對家族有過絲毫貢獻,只盯著一個家主之位不放,你有什么資格做家主?!” 眼看著阿姒的劍尖就要刺入陳季延脖頸,眾人忙攔住她。 “好孩子,莫臟了你的手……” 眾耆老商議一番:“此事不宜公之于眾,否則會殃及整個陳家。但族中規矩,殘害手足者,家法八十,應廢其手足,永生囚于地牢。來人!把這不忠不孝之徒押入地牢!明日行刑。 “至于其妻李氏,念其所知不多,且站出揭露,不予牽連,且去留自定。但三房名下田產宅子皆要收回!” 李氏淡道:“宗婦李氏,愿求一封和離書,與陳三再無瓜葛!” 一直不痛不癢的陳季延慌了,試圖掙開壓制著他的護衛,嘴角滲出了血:“慧娘你……要離開我?這么多年夫妻,還有了三個孩子,你心里還是沒我?” 李氏厭惡地看向他:“你當初用計娶我時、給我下藥讓我離不開你時,可曾為我想過?你對妻兒不管不顧,只顧玩弄權術時,可曾想過孩子們?”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陳季延伸手要抓,但落了個空。 眾耆老又詢問陳季延的子女:“你們三個孩子呢,打算如何?” 那對孿生兄妹尚年幼,看著陳季延,眼中又害怕,又糾結。 陳季延長子陳郢則神色復雜。 陳季延顫聲道:“郢兒,你是我的長子,最像我。你自幼聰穎,可你是三房所出,哪怕才干不輸旁人,也注定要讓位給兄長們……你能體諒爹,對么?” 陳郢不解地看著他。 良久,他澀聲道:“兒,無法體諒?!?/br> 陳季延目光一黯。 陳郢又道:“爹,兒知道,您認為祖母出身比祖父的原配妻子尊貴,認為自己生不逢時,因而自幼不服大伯二伯??赡⒎菬o處施展才華,更談不上志向遠大,只是對家主之位執念過深罷了。 “您口口聲聲說為了妻兒,可這些年,您可曾把心思放在妻兒身上? “半點不曾!” 少年郎深吸一口氣。 “原本我既敬仰大伯的賢達,更艷羨父親的灑脫,可如今,我才知自己敬仰著的父親原是個為了執念和私欲連血親兄弟都會殘害的……禽獸!” 言辭一向溫雅的少年,平生第一次罵出粗俗之言,卻是對著自己父親。 這聲“禽獸”一出,陳季延眸光頓暗。 陳郢頹然垂著頭,轉向阿姒,話滯澀在喉間:“阿姒meimei……我……” 阿姒心里也痛,可她搖了搖頭:“四哥不必如此,此事與你無關?!?/br> 陳郢更無顏面看她。 “我幼時,大伯曾教導過我仁義禮信,可我父親卻……” 他咬著牙,像在下決心親手割去身上腐rou,忍痛道:“我已無顏再做陳家子孫,會隨母親一道離去,承蒙陳家多年養育,郢兒……就此拜別族親!” 說罷對眾人鄭重磕頭,決然離去。 那對尚在幼年的孿生兄妹半懂不懂,見大哥都對父親失望至極,兄妹兩左右搖擺了下,最終狠心地追上了兄長,走前對生父道:“大伯是好人!爹爹害死了大伯,我們……我們也不理爹了!” 陳季延未曾料到不僅妻子,連三個孩子都站在兄長這邊。 可他始終想不通:“我才是你的夫君!我才是你們的父親!可為何你們一個兩個都向著大哥……為何!” 他鬢發凌亂,不甘地看著阿姒:“是你這個孽障!你壞了我的事!是你!” 這是她自幼便親近的三叔,是她艷羨其風流曠達的三叔…… 被欺騙的憤恨裹著殺父之仇,阿姒目光淬了冰,手緊緊握著劍柄。 有個念頭在蠱惑她。 親手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為爹爹報仇。 陳季延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帶著瘋勁兒笑道:“你想殺我對么?可你下不了手,因為你爹爹最恨血親相殘?!?/br> 阿姒用力捏緊劍柄。 她冷冷盯著他,陳季延面容逐漸猙獰:“不過孩子你想必不知道吧,其實啊,大哥他不是你親爹!” “胡言亂語!住口!”一向溫吞的陳仲敬當即暴怒,大步上前要制止他。 但陳季延已徹底瘋魔:“你是你那賢名在外的姑母與建康王茍合所——” 話戛然而止。 刀劍割rou聲如眠龍低吟。 陳季延的嘴被從中豁開一道可怖的口子,凄厲的尖叫聲如厲鬼哭嚎。 阿姒白裙上濺了血。腥臭的、猩紅的血。 但她渾然未覺,眼前只看得見紅的,黑的,白的……周遭一切扭曲得失了形狀,只剩模糊虛影。 “哐當——” 滴著鮮血的劍,狠狠擲在陳季延身上,再砸向地面。 阿姒怔了瞬。 雙腳生出了意識,帶著她奔出祠堂。 她也不知自己要去何處,只是聽從身體使喚,不停跑,不停跑。身后似有很多人在追,有男有女,呼喚聲時近時遠。 像萬鬼齊哭。 這是夢,是個噩夢。 有個宛如神祇的聲音,溫厚寬和,在迷霧中溫言指引。 好孩子,快離開,快離開這! 跨過一道道門檻。 腳下動蕩的路面從鵝卵石路,到紅磚路,再變成青磚。后來,似乎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 “阿姒!別再往前!” 腳下一個趔趄,似被迎頭棒擊。阿姒停了下來。 她茫然望著周遭。 日頭刺眼得厲害,她就像從地獄奔出的鬼魂,被照得渾身生疼。 腹中急劇痙攣,仿佛有千軍萬馬要從身體里沖出來,阿姒捂著腹部,蹲下來一下一下地干嘔。 但什么都嘔不出來。 身后傳來腳步聲,似很慌亂。 清冽的氣息隨腳步聲靠近,驅散幾分縈繞腦海的血腥氣。 阿姒呆呆地轉身。 她看到一張清俊如玉的面龐。 頗陌生,又頗熟悉。 阿姒定定看著青年,一時竟想不起來。 他……是誰??? 可他蹙著眉,眼底滿是緊張,還有憐惜和深深的痛意。 他在緊張她么? 為何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