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21節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身份雖貴重,也坐擁萬千富貴,她的權勢和富貴來自于家族,當她想查的是族中人時,這權勢便成了繡花架子,簡直形同虛設。 一轉身,撞見晏書珩。 難得的是,他并不像往常噙著逗弄的笑,目光幽邃但溫柔,看樣子已靜靜觀察了她許久。他輕聲叫住她:“十娘今日生病,阿姒可要去府上看看她?” 阿姒無力地搖頭:“不了?!?/br> 從前在兒女私情、日?,嵤律吓c他斗心眼子時,偶爾騙到他,她便沾沾自喜??裳巯虏乓庾R到,她所謂的小聰明,或許在他這樣在朝堂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人看來,只是貓抓狗撓的小把式。 白色袍角停在眼前。 青年溫柔關切的言語像一把撐在頭頂的傘,緩慢展開:“怎么了?” 阿姒扯動唇角笑了。 “沒什么?!?/br> 她側過身,與他擦肩而過。 晏書珩看向她寂落的背影,聲音不由放低:“我對阿姒虧欠諸多,你若有難處,盡可來尋我,我在所不辭?!?/br> 阿姒慢慢轉身。 晏書珩在她眼底看到一抹久違的彷徨和脆弱,旋即化為譏諷。 她似是在譏諷他,又似自嘲。 晏書珩定定看她。 阿姒深吸一口氣,她很快驅散了無濟于事的自怨自艾。 她走向晏書珩,像饑腸轆轆的魚,走入對她大張著的漁網?!伴L公子適才,是又想借十娘之名約我外出么?” 似未曾料到她會如此直截了當,晏書珩,愣了一息。 “若是,阿姒可會應約?” 阿姒笑了,她褪下不諳世事的面紗,上挑的眉梢犀利而嫵媚。 “我猜猜,若我上了你的馬車,你就要對我放餌了,對吧?” 晏書珩因她的突然流露的嫵媚利刺而失神,心尖像被她眼角眉梢藏著的那枚金質魚鉤輕輕一勾。 他垂目凝著她,笑了。 “被你發現了?!?/br> 阿姒也笑了,這一刻她有了一種錯覺,他這個笑,不像從前逗弄孩子般居高臨下,而是棋逢對手般。 于是阿姒走近了。 她像個好奇的孩童,踮起腳湊近他:“是什么餌呢?!?/br> . 宴后,阿姒以與其他女郎有約為由,同陳氏眾人分道揚鑣。 她讓車夫停在一處脂粉鋪子附近,一拐彎,上了晏氏的馬車。 馬車漫無目的地行著。 阿姒端坐著,茫然看向車內華麗的帷幔,心里浮浮沉沉。 晏書珩將車窗掀開一條縫,光照了進來,車內瞬時亮堂不少。 跟前多了封信。 見她一臉嫌棄,晏書珩莞爾。 “放心,不是情箋?!?/br> 阿姒接過信,信有兩張,一張是胡語所寫,另一張當是謄抄轉譯后的。 寫的是另一個人的消息,雖與她有關,雖不是她眼下最迫切想知道的,但阿姒仍是一行行讀下來,面色微變。 “江回是北燕人?” 她隨之想起一個猜測:“當初我們因山匪流落山間時,他可是來過?” 晏書珩默了默:“是?!?/br> 時隔已久,再回想她被少年抱在懷中的模樣,較之當初洶涌的占有欲,此刻他有了不同的感受。 無端覺得空落。 為何空落,他亦說不清。若真要深挖,勢必會挖出他不愿觸及的往事。 阿姒看著信件,輕扯嘴角。 “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刺殺前也不知道你們二人聲音相似?!?/br> 晏書珩心中微動。 他毫不吝嗇地贊道:“阿姒雖所知不多,卻能迅速理出頭緒,一語中的,不愧是名士的孫女?!?/br> 阿姒喃喃道:“難怪……” 難怪每每提到他聲音時,江回總格外留意,他和晏書珩都很在意自己聲音是否“獨一無二”;難怪他稱許多事不便多說,待回到他故鄉后方能告知。 她以為自己救下江回是有利可圖,期間江回一無所知,誰料當初少年的靠近,何嘗不是主動咬鉤? 對于他們的恩怨,阿姒無心探究,也無心去評判對錯。 她只是,今日接二連三地感到挫敗。 阿姒將信遞還晏書珩。 耳畔傳來他如在天邊的溫潤話語:“我知道,因為救命之恩,你對江回,或多或少有些別樣的情愫。其實不僅是你,我也得感謝江回?!?/br> 阿姒眼睫輕輕扇動:“為何?” 晏書珩認真道:“若非他刺殺我,他不會遇到你,你會孤立無援,會被鄭五獻給權貴。我更不會和你重逢,因此我縱使嫉妒他,也不得不感激他。 “為他刺出的這一劍,更為他因聽到我聲音刺偏的那一下?!?/br> 阿姒聽慣了他的甜言蜜語,她偏過頭,把這話當作耳旁風。 晏書珩笑了笑。 笑得像嘆息般,散入空氣。 “世事如此玄妙,刺偏了半寸還是正中了要害;多看一眼、少看一眼;晚一天、早一天……這些細微之處交織,生出這世上最玄妙難得的東西?!?/br> “什么東西?” 阿姒忍不住問他。 晏書珩沒回答。 阿姒心里隱約有了答案。 她忍不住轉過頭,于蒙昧光影中見到青年正定定看著她。 晏書珩深深凝著她,莞爾一笑,清越的聲音混在車外的喧囂中,卻格外清晰篤定:“是緣分?!?/br> 阿姒倏然扭頭,不再看他。 他的目光未曾追來,但他的聲音卻像清泉般,滲入她耳際:“阿姒,你看,你我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江回劍尖的那半寸偏差,便是上天給予我的莫大恩賜,讓我得以繼續存活于世,也得以和你重逢?!?/br> 阿姒垂下眸,唇微動了動。 她壓下心上漣漪,腦子仍保留著清醒:“長公子要放的餌,竟只是江回的身份和這幾情話?可這些對眼下的我而言,便如名琴之于饑腸轆轆者?!?/br> 然盡管如此,看著那封從北燕傳回的密信,阿姒不由心動。 晏書珩連北燕的事都能查到。 那么南周境內的事…… 她在咬鉤與離去之間徘徊,咬了鉤,怕萬劫不復。若離去,則要繼續等待時機,可她眼下不想等。 她流落在外數月,對親情生出急切的渴求。然而曾尊敬親近的族叔和嬸母,血濃于水的兄弟姊妹,甚至一向最得她信任的表兄……都因這根刺的存在,讓阿姒無法對他們敞開心扉。 她是個執拗的人。 若無法證明這份親情是純粹的,縱使渴望,也不能放心傾注真心。 要不要借晏書珩之力? 該不該,以及…… 能不能? 心亂如麻時,眼前暗下。 晏書珩身子傾近。 這長了神仙皮囊會讀心的狐妖,在溫柔蠱惑著她。 “阿姒,不妨試著再信我一次,給我彌補你的機會,好么?” 第68章 車內昏暗得宛若蒙了暗色薄紗, 周遭一切都看不大真切,唯有晏書珩深深凝著她的眸子格外明澈。 他這雙眼眼睛實在漂亮。 實在蠱惑人心。 但在阿姒看來,那就像一方極小卻深不見底的幽潭,想擲入什么來試探潭水深淺, 可東西一旦脫手, 便再收不回。 被他看著, 她忍不住退后, 想拉開距離,直到肩背貼上車壁。 晏書珩垂睫, 眼眸半遮時, 看不見那雙蠱惑人心的眸, 危險便少幾分:“阿姒還是怕我,為何怕我。是認為我城府深,輕易猜出你內心所求?” 阿姒偏過頭:“不然呢?” 怕驚擾她,晏書珩目光代替手輕觸她眉梢:“我能猜出你因何事焦心, 不過是因我在意阿姒,常留意你的一舉一動。又得知鄭五和那名侍婢的存在, 對你的處境和謹慎的性子亦算了解?!?/br> 他的話讓阿姒再度陷入怔忪:“我就這么容易被人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