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14節
晏書珩緩緩睜眼。 看著靜坐一旁的阿姒,倦意讓他生出不確定——她真的回來了? 僅是目光的撫觸已足以確認。 但不足以填滿內心空洞。 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會不會,她當真全都忘了。 凌亂的思緒化作千萬琴弦,纏得他喘不過氣,急需什么讓心里更踏實。 于是他把她壓在身下。 他縱容自己醉去,瘋狂地壓住她,困住她,甚至有個瘋狂的念頭在蠱惑,就這樣,就這樣困住她。 把她碾碎,融入他的身體里。 把她揉碎,吞吃入腹。 那一巴掌把他打醒了,痛意將他內心的空洞暫且填滿。 清醒后,他開始考慮另一件事。 分別數月,她又尋到了家人,是否意味著她已恢復記憶? 他當著晏寧編排他們的關系,可她仍是那般茫然,一時間他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尚未記起,還是做戲的功夫見長? 晏書珩端起酒杯,又飲了一口。 這幾個月長兄總愛飲酒,晏寧不忍道:“阿姒jiejie失憶了,亦有了心儀的郎君。你這樣,只會讓她為難?!?/br> 晏書珩垂睫看著清凌凌的杯盞,惆悵繾綣,仿佛透過杯盞看著的他心愛之人的眼眸:“縱使她真的喜歡上旁人,但世上移情別戀之事多了?!?/br> 他說罷擱下酒杯,適才醉意被門外吹來的風吹散,他仍是那風中玉樹,清貴傲然的晏氏長公子。 “走罷,回府?!?/br> . 拐出樂館,已是入夜。 街道兩旁掛著一盞盞燈籠,映得這條繁華的街道比白日里還熱鬧。 人來人往,說說笑笑。 晏寧跟在晏書珩身后,步履頓止。 前方不遠處,適才冷著臉出了琴館的阿姒捧著一盞花燈,正仰面看著身形高挑的青年,面上笑意盈盈。 花燈是兔兒樣式的,捧著燈的人也因此顯出些俏皮,淡黃燈籠紙里透出的暖光,照在女郎面上,襯得她雙眼亮晶晶,笑容明媚鮮活??v使離得遠,也能感到她對那位少年郎的喜愛。 可那少年他偏偏是…… 晏寧見晏書珩似乎未曾留意到前方,忙拉過他:“長兄,你陪我去那邊買胭脂可一一” 但已來不及了。 晏書珩定眸看著前方。 行人步履匆匆,可他們卻凝止不動。借著兩旁燈籠,晏寧打量著長兄,他依舊平靜,瞧不出在想什么。和適才在樂館中的失落判若兩人。 晏寧正困惑,見晏書珩淺淺一笑,朝那雙人悠然而去。 第64章 晏書珩在他們跟前停步。 “少沅來了?!?/br> 晏少沅回過頭。 阿姒亦回頭, 她像是做壞事被逮住,驚得摔落手中燈籠,茫然又內疚地看向晏書珩和晏寧兄妹,小聲對少沅道了句:“少沅哥哥, 我先回了……” 晏少沅稍怔:“路上小心?!?/br> 阿姒又對著晏書珩和晏寧行禮:“中書大人、十娘, 我先走了?!?/br> 晏書珩只看著她, 一字未說。 晏寧忙堆起粉飾太平的笑:“下次再與阿姒jiejie耍!” 阿姒似乎不敢面對晏書珩, 她匆匆逃走了,連花燈都顧不上撿。 晏少沅慢慢轉過身, 耳邊浮現父親死前一番悔悟之言。 晏三爺擔心兒子以卵擊石, 為了兒子做長久計, 去世曾同少沅悔悟自省,稱自己幾年前陷害了晏書珩,但少沅失蹤時,是晏書珩派人找尋, 讓他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囑咐兒子放下成見。 晏少沅從母親處得知確有此事, 但因父親多年灌輸,敵意早已根深蒂固,他實在放不下架子, 隨意問候便離去。 離去前,他隨手拾起地上已燒得只剩個空架子的花燈。 街巷中人來人往。 晏書珩玉雕似巋然不動地立著,他定定望著晏少沅遠去的背影,確切說,是盯著他手中的花燈。 少沅哥哥。 溫軟的一句話卻似利刺。 他眉間一跳, 但轉念想,小狐貍睚眥必報, 多半是刻意借少沅激怒他。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回暖,但轉身時,晏書珩想起另一個人。 江回。 江回和少沅一樣,也是武人。 難道她偏愛武將? . 馬車在晏府停下。 晏寧跟在長兄身后下了車,為難地看著青年頎長的背影。這一路上,素來愛笑的長兄倒很平靜,只垂眼對著手中殘破的步搖。 明明看似毫不波動,卻叫晏寧揪心。長兄因出身差距不得不與心上人偷偷相愛,女郎卻意外墜崖,總算上蒼憐憫,讓她無恙歸來,她卻失了過去的記憶,還喜歡上自己族弟…… 前方的晏書珩忽地停'下來,笑容在夜色里頗狡黠神秘:“適才在樂館,我是為了試探陳女郎可恢復記憶才說出那番話,十娘切莫當真,更別與旁人提起此事,以免損及女郎名聲?!?/br> 晏寧訝然:“長兄你?” 晏書珩淡道:“當初只是我單戀她罷了,與她無關?!?/br> 晏寧點點頭,心猜兄長定是為了陳女郎名聲才忍痛說否認,其實他們應當有過一段情,且還很深刻。 但她知道輕重,再三保證:“長兄放心,我今日什么也未聽到!” . 街市人來人往。 阿姒匆忙走出一段后,才想起水云苑在城外,此時往那邊趕已來不及。 皆因在樂館時因那厚臉皮的人亂了心神,這才誤了時辰。 正好陳彥和晏薇正往回走。 少年少女在衣袖下偷偷相攜的手在看到阿姒時飛快松開,仿佛她的目光是把拆散有情人的剪子。 見到阿姒,陳彥這才想起來:“怪我怪我!竟誤了時辰!可這會城門已關,阿姒隨我回府住吧!”想起阿姒失憶,他又頗有兄長風范道:“你也別拘謹,如今大伯雖不在了,但陳家永遠是你的家!” 阿姒同意了。內心腹誹,也就這種時候,他還像個當兄長的。 正好晏少沅過來尋meimei,見阿姒也在,面上頗不自然。 阿姒倒是坦然,她對少沅沒什么特別的印象,只記得晏書珩曾經多次提起此人。他定很在意這個族弟。 因而適才偶遇時,她上前問候,余光瞧見走出樂館的兄妹兩,她又說喜歡花燈,可惜未帶銀錢,問晏少沅可否送她一盞。晏書珩過來時,果真神色寂落。 然而眼下再回想,阿姒卻并未有過多“報復”的快意。 她亦說不上是何感受。 幾人一道往回走,在永寧巷與銅陵巷的岔道口分別。 見她又回來了,二夫人阮氏熱絡地招呼,特地給她安排了間空置的院落:“不如往后阿姒便回府住下吧,這里離宮里也近,還方便游玩!” 阿姒順勢應了下來。 倘使當初真是陳家有人要對她不利,但她已經出過一遭意外,上次賞春宴時,阿姐的態度已很明顯。jiejie正得圣寵,縱有人生了歹心,也不會讓阿姒在陳家人的眼皮底下再次遇險。 正好她還有些事情亟待確認。 . 翌日,阿姒入了宮。 陳妃近日無精打采,見阿姒來了,難得提起精神,帶著她閑逛:“jiejie這兒是永芳殿,適才你路過的是中宮所在的永寧殿。如今陛下尚未立后,這空置的永寧殿啊,就像一個魚餌,多少世家打著把女兒送入宮的主意呢!” 說這話時,陳卿沄非但未幽怨,反有些冷眼看戲的意味。 重逢數月,阿姒早已習慣。 她甚至分不清從前溫婉的世家閨秀陳卿瑤,和如今散漫的帝王寵妃陳卿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阿姐? 她問阿姐。陳卿沄笑道:“無論是先帝的陳皇后和陳淑儀,還是今上的寵妃,性情如何,都是由家族和皇帝決定的,先帝需要賢名服眾,他的后宮便得有賢良淑德的人。今上需要降低世家戒備,他就需要一個證明他無心權術的妖妃?!?/br> 阿姒問:“阿姐可悔?” 陳卿沄知道她指的是當初引誘先帝的事,她無所謂地笑笑。 “不悔。辜負我的三殿下魂斷黃泉,當初打壓陳家的殷氏亦沒落。阿姐唯一后悔的是被李霈藏起來的兩年里,連親人最后一面都見不著。眼下阿姒回來,我的遺憾便少了一半。說來也算走運,倘若我真繼續在洛陽宮做勞什子陳淑儀,當初城破時,殉國的人可就多了一個我。 “大周不會因我的死有所改變,可我們阿姒沒了阿姐,可就孤苦伶仃的了?!?/br> 阿姒眼睛又是一酸。 他們都戲說阿姐是妖妃,可她心里,阿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宮道不算狹窄,但因兩側宮墻砌得極高,年前才重新布漆的墻面朱紅,從頭頂壓過來,壓抑逼仄,仿佛蓋在聯姻的新婦頭上那一方紅綢。 多年以前,她的姑母便是從繁華宮外,走過狹長宮道入了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