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103節
阿姒腦中黏糊成一團。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晏書珩又拋出一句更為驚人的話:“只是以姜氏如今地位,只怕要委屈你。不過嫁九郎做正妻,也不見得比做我晏書珩的貴妾風光。你我畢竟有過前緣,日后無論我后院中有多少妻妾,阿姒都會是最受寵的那個?!?/br> 阿姒頓時忘了別的事,她不敢置信地指著他道:“你、你居然還要娶妾!還不止想娶一個!” 晏書珩攥住她蔥白長指。 他像對戀人般,頗為曖昧地揉捏著阿姒的手指,眼底柔情似水:“世家子弟妻妾成群不是尋常?九郎也未必能保證只娶一人,不是么?!?/br> 這下阿姒對他最后一絲好感都蕩然無存,這人果真和別的世家子弟沒兩樣,穿著清雅君子的衣衫,骨子里流著的仍是紈绔子弟的血!若她陳氏女的身份暴露了,他說不定會順勢和她聯姻。 可她不想和旁人共事一夫,更不想有個城府深心眼多的夫君。 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既然九郎這么想替四姐爭取這門親事,這福氣不如讓給二房! 順道替她擋擋晏書珩這樽瘟神。 她正盤算著拒絕的說辭時,晏書珩忽然取出一支步搖。 是那夜她落下的那支。 他溫柔而鄭重道:“這步搖,便當做你我的定情信物吧?!?/br> 這金鑲玉步搖好似烙紅的鐵塊,將將放到阿姒手心時,她像被燙到般飛快甩開手。她推開他,踉蹌奔到門邊。 剛推開門,便撞到一個人高馬大的郎君,阿姒記得,這是祁家的長公子。這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偏在此時立在門外,好似要助紂為虐。 阿姒臉色更難看了。 身后傳來聲溫文愉悅的笑。 晏書珩話里帶著護短般的溫柔和縱容,同那祁家青年笑道:“表兄,你神色過兇,嚇著我家阿姒了?!?/br> 誰是他家的! 阿姒只覺頭皮發麻。 她當即奪門而出,逃了。 最后兩日,阿姒別說出門,被窩都不想鉆。因為晏書珩每日三次地派人來給她送東西,有時是一紙詩文,有時是點心、甚至衣裙首飾。 阿姒只好裝病。 好在他只是派侍婢傳話,并未親自踏入她院內。直到臨行那日,晏氏眾人皆來送行,但阿姒直到上馬車前,也未曾見到晏書珩的影子。 他大概只是在逗弄她。 定然不是認真的。 阿姒邊說服自己,邊提裙上了馬車,不料剛爬上馬車,一抬頭,她看到一雙含著四月春風的眼眸。 晏書珩正隨意坐在馬車內,一只手慵懶地搭在膝頭。 他含笑看著阿姒,不語。 阿姒要逃,卻被他輕扯過去。 晏書珩坐著,阿姒則半跪在他腿間,仰面無措地看著他,此情此景像極了她在主動諂媚、求歡。 青年對她的“溫順”很滿意。 他豎起長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阿姒別說話,眼下我是背著眾人偷偷與你私會。你若出聲—— “豈不坐實了你我的茍且?” 私會,茍且。 阿姒險些暈過去。 他一個世家子弟,嘴里怎么能蹦出這么孟浪的字眼? 她對晏書珩又多了層成見。 阿姒緩緩閉眼,深吸一口氣,此時此刻,她倒真希望當初萍水相逢的那位大哥哥是葬身湖中了。 眼下這人是何處來的妖孽? 再睜眼時,晏書珩俊顏貼得極近,一雙眸子在昏暗馬車內顯得尤其深邃。他像毒蛇吐信般,逐字逐句道:“阿姒是不是想和我撇清干系,回潁川嫁給九郎?” 阿姒嘴唇輕動。 她剛想說什么,唇上落下一只微涼的手指,是晏書珩的。 他不讓她繼續說話。 言語間更帶了些纏綿的警告:“我像是能揮之即去的郎君么?阿姒既招惹了我,便別想全身而退?!?/br> 隨即,晏書珩從袖中取出一支金步搖,輕輕插'入她發間。 “上次阿姒走得倉促,定情信物都忘了,好好戴著它,下次去潁川和令堂提親時,我可是要查看的?!?/br> 做完這一切,他還體貼地替她將散落的一縷鬢發別至耳后。 阿姒愣愣地看著他。 自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她,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晏書珩眉眼含笑,凝視著阿姒發間展翅欲飛的蝴蝶步搖。 他許久未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末了,青年瞧不出情緒地輕嘆:“罷了,看在阿姒年紀尚小的份上,暫且放過你,日后若有緣再會吧?!?/br> 說罷,他長指地輕撣衣擺,推開馬車后門跳了下去。 晏書珩走后,阿姒取下那支步搖看了許久,打算將其扔到車外,手懸在半空許久,最終慢慢落下。 罷了。 聽他話里意思,看上她是假,發覺被騙后嚇唬一番才是真。 他們,也算兩清了吧。 后來晏書珩果真沒來潁川,更沒來和她爹爹提親。 不止因為他沒來。 也因為爹爹和潁川,都沒了。 每每回想,心口便會一陣鈍痛—— 回潁川后不到半月,皇帝臥病,本就野心勃勃的眾皇子在各自背后世家擁護下,徹底露出獠牙。 不知是哪一方先開始的。 像本就干旱已久的土地被巨人重重踩了一腳,從洛陽宮那一點開始露出丑陋的裂痕,一道道可怖的裂紋漸次裂開,波及整個中原。 自此,阿姒每日都能從九哥口中聽到一些觸目驚心的消息。 “帝崩,洛陽宮亂?!?/br> “胡虜伺機而入,雍州危?!?/br> “鮮卑亦尋隙而入,兗州以北大半國土輪入敵手?!?/br> …… 這些消息像一道道利箭,將插在洛陽城頭那寫著赫目“周”字的那面帥旗刺得千瘡百孔。 最終旌旗飄落。 “匈奴人兵臨洛陽,司州危。 “太子殉國,少傅陳伯安臨危受命,護小太孫南下?!?/br> 覆巢之下無完卵,就連當初對皇位勢在必得的三皇子都因一戰失利死于胡人之手,先帝幾位皇子,亦相繼因為內斗或者外敵死去。 司州的流箭雖暫且飛不來潁川,但已是人心惶惶,看不見的利箭從每個大周人心里穿過,留下一個個空洞,叫人惶惶不安。 作為大周子民,阿姒恨極那些攪亂朝堂又棄國難逃的鼠輩,可作為一個女兒,她只求爹爹不要顧及所謂氣節忠義,最好帶著小太孫義藏起,藏得越深越好。 可噩耗仍是傳來了。 “陳少傅將抵潁川之際,遭賊伏擊,下落不明?!?/br> 小太孫下落不明。 但爹爹最終回來了。 他躺在狹小的棺木中,總蘊著溫厚笑容的眼永遠地閉上了。 因小太孫下落不明,帝位懸而未決。直到殷家聲稱尋到小太孫,要扶其登極??烧l料那竟是他們尋來的替身! 又因殷氏一直扶持三皇子,排擠陳皇后所出的太子,自然無人相信殷氏會好心扶太孫登基。南方世族紛紛群起而攻之,殷氏事敗,闔族盡沒。 后來朝廷查知小太孫已隨少傅一道遇害,眾世族這才扶持新帝李霈登基。這場由眾多母族強盛的皇子掀起的大亂,最終以大周喪失半壁江山,且宮女所出無權無勢的九皇子登上帝位而告終。 何其諷刺! …… 阿姒不忍再回憶。 她告訴自己,就像殷氏弄來假太孫當替身般,那埋在黃土下的,也只是爹爹弄來的替身。真正的爹爹,就藏在某處山林間,像幼時帶著她和阿姐隱居游玩那般,帶著小太孫遠離世俗。 睜開眼,下巴不知何時懸了滴淚珠,最終似斷線珍珠般墜下,砸在檀木矮幾,碎珠般四濺開。 透過層層白幔,阿姒隱約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她正處于意識凌亂之際,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渾渾噩噩地朝著那個高大身影輕喚:“爹爹,是你么……” 來人稍頓,沉穩的步子邁近,撥開層層紗幔,露出一雙疏離的眼眸。 阿姒徹底被拉回現實。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人,從混亂無序的記憶中,尋出個名號。 “你是……王爺?” 建康王依舊是冷眼看世間的模樣,看待阿姒如同看周遭白幔。 “你可想起一切?” 阿姒不知他為何要關心她的私事,更不知他可會威脅自己。 她不答只問:“是您救了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