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64節
阿晟糾結一番,才問:“阿兄其實不姓江吧,你是阿父說過的晏郎君?” 晏書珩低頭,手放在阿晟頭頂:“好孩子,你是想問些什么?” 他以為這孩子會問起建康如何、或者問起他那隨都城殉葬的父親。但阿晟想了許久,問的卻是:“父親總是提起你,你定是個厲害的人,能不能告訴我,我今生……還能回到洛陽么?” 晏書珩問:“阿晟離開洛陽的時候尚不記事,為何惦記著回洛陽?” 阿晟半是稚氣,半是認真道:“因為陳少傅這般囑咐我,他說,等天下大安的那日,就能回到洛陽了?!?/br> “那你呢?你自己想回么?” 阿晟想了想:“我不想,我想永遠和阿兄阿姐在外面游玩?!?/br> 小孩隨即變得糾結:“但我都想要,我想天下大安,也想在外面玩……” 晏書珩在他跟前蹲下來,直視著孩子澄亮有神的雙眼:“所謂‘天下’并非一個孩童需要苦惱的事,好孩子,想做什么便做吧。待你游歷歸來,從先生那學到世間的道理和學問后,再去想要不要的事?!?/br> 小孩似懂非懂地點頭。 他們就此分道揚鑣,又行了幾日,清晨時分,一行人抵達建康城郊。 船夫的聲音讓阿姒緩緩醒轉,這段日子,她早已習慣把身邊郎君當成一卷被子,睡覺時將一條腿搭在他身上??裳巯?,阿姒發覺二人間似乎有什么地方與從前不大一樣…… 她在某些事情上太過稚嫩,起初下意識以為那橫亙在他們之前的是別的,便要伸手拿開,不料,她才剛剛碰上他,力度亦不重,卻引得他一聲抽氣。 阿姒直覺不大妙。 幾乎同時她腕子被攥住了,青年殘余睡意的嗓音在頭頂低低響起。 “這里碰不得?!?/br> 第40章 阿姒自然知道碰不得, 她訕訕收回手,并撤回盤在他腰上的腿。 本以為他不會放過調笑她的機會,阿姒甚至編好了說辭,青年卻僅是微嘆一聲, 隨即翻過身背對她。 狹小艙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許久阿姒才聽到他恢復清越的聲音:“別怕, 時機合適前, 我不會動你?!?/br> 這話反勾起她更多好奇:“為何從前沒這樣過?你不是喜歡我么, 話本不都說喜歡就會動情么?” 晏書珩頗無奈:“夫人,我記得我說過, 好奇心害死貓?!?/br> 阿姒吐了吐舌頭, 辯解道:“不是好奇, 我是在懷疑你對我的情意?!?/br> 其實也挺好奇的。 晏書珩笑了,轉過身看著這牙尖嘴利的女郎,明知她是狡辯,但還是認真答了:“動情和動'欲二者差別甚大?!?/br> “有何差別?”阿姒追問。 他聲音慵懶:“動'欲不一定意味著動情, 動情也不一定會動'欲。但動情無法克制,動欲則可以克制?!?/br> 說了等同沒說。 阿姒回他個不咸不淡的笑。 “那從前你從未如此過, 是因為能忍,還是尚未動情?” 晏書珩又笑了,想把她一把扯入懷里, 但顧及剛熄滅的余燼可能隨時復燃,最終只是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清潤聲音在江波聲中時隱時現:“從前能忍,如今,也能忍?!?/br> 話依舊彎彎繞繞的,但這回阿姒卻聽懂了。以前不會動'欲, 是因念頭尚淺,后來念頭越發強烈, 不免動了欲念,但也依舊能克制,只是要辛苦些。 她體諒他忍得不易,不再點火。 咚咚咚—— 有人在艙外輕聲叩門:“江郎君,船已入建康地界?!?/br> 晏書珩低頭看了眼身枕畔萬般糾結的女郎,笑著來到艙外。穿云滿臉不妙地小聲道:“不知哪個長舌的把郎君今日回建康的事說了出去,只怕會有其他世族子弟來給郎君接風?!?/br> 從前郎君每次出行都是擲果盈車的盛況,可眼下不行。商議過后,他們另尋了輛馬車,而那輛立著晏氏旗幟的馬車則坐著破霧和幾名幕僚。 一眾護衛各個俊朗健壯,招眼得很,馬車一駛上官道便被團團圍住。時下民風開放,女郎們大都灑脫,見到合意的郎君會當街投擲瓜果花枝。那等盛況,阿姒失明前就曾見過,沒想到建康的女郎還要熱情,他們的馬車行出碼頭一段距離,還能聽到后方被圍住的那輛馬車周遭熱鬧的說笑聲:“好郎君!”,“晏郎何不出來一見!”,“長公子可是羞于見人?” 阿姒側耳聽著:“夫君,他們口中的晏郎,難不成是晏長公子?” “正是?!标虝袷掌鹕⒙?,“建康女郎們都愛俊朗多才的郎君,長公子是其中翹楚,每每出行都是這般盛況?!?/br> 他不瞬目地看著阿姒:“錯過這樣的風華郎,夫人可遺憾?” 可惜非但沒能從阿姒面上看到半分遺憾,甚至還看到她眼中閃過的絲絲不屑,晏書珩頗為無奈,唯有嘆氣:“你對長公子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喜?!?/br> . 正經過一處熱鬧的街市,和竹溪、武陵的市井氣息不同,建康哪怕是商販叫賣聲也帶著歌舞升平的味道。 晏書珩看著阿姒緊繃著的嘴角,幸虧他說祖父隨族叔在別處安養天年,否則阿姒只怕會更緊張。他伸手握住她在袖擺下緊攥的雙拳:“別怕?!?/br> 馬車在他常居的別院前停下,此處仆從都是他的人,正適合安頓阿姒,至于別的,只能等待時機合適再提。 晏書珩把阿姒抱下馬。 他們穿過兩座園子,便到了那栽滿青竹的小院前,阿姒一路都未聽到人聲,不免詫異:“怎這么安靜?” 晏書珩只道:“此地段荒廢,住的人少,因而僻靜?!?/br> 竹門“咿呀”開了,一個仆婦迎上來,雖事先已得到消息,但此時見到晏書珩破天荒地帶了個女郎回來,還是抱著進來的,婦人難免不適應,愣了愣堆起熱絡的笑:“郎君回來了!這便是娘子吧?” 晏書珩輕輕頷首。 婦人轉向阿姒:“奴是這院里的粗使仆婦,娘子喚我鄭嬸就好,以后奴就是娘子的人了,娘子盡管差遣?!闭f完便極有眼力見地退至一邊。 旅途奔波,舟車勞頓,顧不上多想,用過飯后,阿姒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疲憊,而夫君則聲稱有事外出了。 拾掇停當后,獨自在竹園里散步,阿姒心口無端空落。 過去數月,他日日都在身邊,距離擠走了很多雜念,如今他突然不在,她又是初來乍到,那些曾被他擠走的雜念趁她身邊空虛頓時圍住阿姒。 抵達建康前,他們換過好幾次住處,但因為清楚那都只是暫時的落腳點,她習慣忽略。但這次不同,建康會是他們長住之地,這小院更不是驛館。 阿姒茫然立在園中,明知自己不是客,卻也生不出歸屬感。 腰間忽而多出一只手,一個熟悉的懷抱從身后輕攏上來。青年身上的竹香氣息與這栽滿青竹的園子融為一體。 阿姒驀地有些生分。 尤其此刻立在這對她而言無比陌生,但對他來說卻習以為常的小院,他們之間似忽地被一道線隔開了,被青年擁在懷中時,她生出一股割裂感。 明明他們已經很是熟悉。 每夜還同榻而眠。 可不知緣何,阿姒卻覺得在這一剎,他和她從前認識那個的江回,似乎徹底成了兩個不同的人。 頸窩覆上繾綣的唇。 青年用阿姒熟悉的輕吻撫'慰她的不安,手臂圈緊她腰間溫柔地低喃:“阿姒,我回來了?!?/br> 這句話像一陣暖風,把他周身的陌生和疏離吹散大半。 晏書珩把阿姒身子扳過來,下巴擱在她發頂,女郎剛晾干的烏發散著側柏清香,很是清冽。想起適才那一道茫然孤寂的背影,青年目光柔軟。 她總是那么敏銳,也因此脆弱得像個琉璃瓶一般,需時刻小心呵護,仿佛稍有不慎便會碎一般。他輕嘆著,在阿姒發頂落下又一個吻,繼而拉著她溫柔地敘述著周遭的一切:“這是個小園子,左邊栽著片青竹,右邊是棵海棠樹?!?/br> 阿姒想起來了:“夫君之前說種海棠樹的地方,便是這么?” 自然不是,幼時栽樹時晏書珩尚在洛陽,建康這小院雖是仿著洛陽的形制所建,但到底不同。他淡淡笑了笑:“是的,只不過海棠不是之前那一株?!?/br> 他想讓其扎根的,是他懷中這株。 晏書珩和阿姒十指緊扣。 終有一日,這株倔強而脆弱的花會在他的這里生根。 他會成為她腳下的土壤,讓她不再脆弱,不再迷離,穩穩把數以萬計的根須扎入土中,再也不畏懼風雨。 亦再也離不開他。 他們二人會像樹和土一般,相互纏繞,相互依偎,再不能兩清。 他又扶著她到兩邊廂房逛了圈,末了回到他們同住的正房:“初到陌生地界難免生疏,別怕,我會陪著你?!?/br> 里里外外逛過一圈后,阿姒初時那些心緒早已被撫平。眼下雖也拘謹,但那是因為……她正坐在他的腿上。 憶起晨時碰到的物件,阿姒忙借著要歇晌午覺爬到里側躺下。 晏書珩笑了,亦躺下。他枕著胳膊,漫無目的地環視屋內一圈,這屋子的布局和洛陽那一間一模一樣,是他住了十幾年的。即便南遷后,多數時候他也一直歇在這里,按理說最是熟悉不過。 但這一回因為枕邊多了個人,竟也覺得陌生又新奇。 看來,他也需要找一找熟悉感。 晏書珩拉來錦被把兩人圈在一起,待到他們的溫度相互交融時,他輕問阿姒:“現在可找回熟悉的感覺?” 說著還掐了掐她腰上軟rou。 阿姒“哎喲”一聲,氣道:“這會更陌生了!之前你很少捉弄我?!?/br> “是我不好?!?/br> 晏書珩笑著,在她唇上輾轉輕吻。 少傾,抬起頭:“現在呢?” “還是沒有?!卑㈡夂艉舻嘏み^頭不讓他再親。但她露出的脖頸反給了他可乘之機,晏書珩俯身輕吻,長指輾轉游走到兩襟交叉處:“這樣呢?” 阿姒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于是他像個嫻熟的獵人,輕車熟路來到山中,停在兩山之間的山谷反復徘徊游移:“都到這了,還是生分?” 阿姒知道若是她不給出他想要的回答,他定會得寸進尺。但出于某些隱秘的念頭,她選擇不予理會。 晏書珩指端停在那處片刻,最終竟是離去了,阿姒扭過頭更是氣惱:“你這人簡直不能更可惡!” 青年低笑了聲,把人拖到他下方,雙手握著她肩頭輕輕捏著:“初到陌生之地,阿姒心里空落,需待填補?” 不得不說,他真是心細。阿姒愣了瞬后誠實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