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時凝結寂靜，而后弟子們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小師妹……”

    薛靈夙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薛幽靜。

    “不能吧?！?/br>
    有些弟子開始大著膽子說話了。

    “怎么也得是二師兄來做才說的過去?！?/br>
    “是啊?！?/br>
    有人附和道。

    “師姐若當了谷主，空魂谷豈不成了女派？”

    “女派？不行不行?！?/br>
    “對啊，而且，而且……”

    有人偷偷看了薛幽靜一眼，鼓起勇氣說出心中所想：“而且當初師姐和師父……”

    “這可是有違禮教的不倫之罪?！?/br>
    “還有弒師。雖然師父……”

    “但師父畢竟是男人，這些頂多被當成風流韻事來流傳?！?/br>
    “但師姐就不同了，一個女流之輩，有了這種事，若當了谷主，空魂谷就沒臉了?！?/br>
    “而且，不管怎么說，師姐和師父做了夫妻，既已委身，便當殉夫而去才是啊?！?/br>
    “怎還能當這個谷主？”

    一人開頭，眾口悠悠。

    “師姐雖可憐，但不管怎么說，也是失了身，做了茍且之事?！?/br>
    “不被逐出門去已是慈悲，怎的還能做谷主呢?！?/br>
    “是啊，餓死事小，失節事大?！?/br>
    “還有這些女娘，留著只會敗壞門風，也應當逐出去?！?/br>
    議論越說越過分，卻也得到越來越多人認同。

    顧笙氣的揮起綾羅，又不知該刺向哪一個。

    她一跺腳，要躍身而出。

    “慢著?！?/br>
    華焉攔住了她。

    “你干嘛？”

    顧笙見狀，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若是從華焉嘴里說出什么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圣人之言。

    哪怕只有一句。

    她也一定會打爆他的腦袋，然后割袍離去。

    “我來?！?/br>
    華焉替顧笙站了出來。

    他站在人群中，鶴袖迎松，身姿堂堂。

    “她為什么不能做谷主？”

    “她為什么要被逐出去？”

    華焉指向薛幽靜，質問眾人。

    “就因為她是個女子，且失了身？”

    “簡直笑話！”

    華焉肅起面容。

    “什么貞潔，什么殉夫，不過是男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女子頭上的枷鎖罷了?！?/br>
    “自古以來，是男子認為，一旦女子失了貞潔，就等于人生有了污點?！?/br>
    “自古以來，亦是男子認為，這樣的女子，從此便要被鄙夷、被唾棄，不配像個人一樣活著，不可以也沒資格再重新獲得美好人生?！?/br>
    “自古以來，男子不僅這樣認為，并且還將這枷鎖寫進書中，變成傳統，被代代世人奉為圭臬?！?/br>
    “可是自古如此，便對么？”

    華焉此言，擲地有聲。

    “我們既生而為人，便擁有自己為人的意識?！?/br>
    “這種意識，是時刻對自己的人生有所感悟，有所思考的存在?！?/br>
    “大家聽古人之話，信眾人之言，但有沒有想過，什么是自己想說的話？”

    “只有自己想說的話，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意識?！?/br>
    “人應該用自己的意識思考，更應該為自己而活?！?/br>
    “同然之理，這些受過傷害的女子，憑什么不能掙脫枷鎖，為自己求一個新生，走向復活？”

    華焉掃視眾人，朗朗錚錚道。

    “因此，薛姑娘想做谷主，又有何不可？”

    “你們，才是那個應該捫心自問的人?！?/br>
    華焉繼續道。

    “你們才應該叩問自己，是不是腦袋空空，被他人之言cao控?！?/br>
    “繼而將糟粕奉為圭臬，用來殘殺同胞！”

    華焉一席話說的慷慨憤怒。

    “薛姑娘想救空魂谷于水火，你們卻推她入沼澤?！?/br>
    華焉搖頭感慨。

    眾人一時被震懾住。

    “這……謬論，妖言惑眾?！?/br>
    一些弟子無法接受，搖頭反駁。

    華焉望著他們，難過的垂眸。

    他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也是這樣如小丑般充滿偏見并且冥頑。

    顧笙將手搭上他的肩。

    “才，才不是謬論！”

    涵娘于此時弱弱的出言。

    “華公子說的很對?！?/br>
    涵娘道：“這就是憋在我們心里，卻不知如何說出的話?！?/br>
    “對?！?/br>
    蟲娘也站出來附和。

    “小師姐，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愿意跟隨你?！?/br>
    “對，我愿意讓小師姐當谷主?！?/br>
    女娘中支持薛幽然的聲音漸起，并且越來越浩大。

    “小師姐當谷主，還可以收我們做弟子，教我們武功?！?/br>
    “這樣就不會被壞男人欺負了?！?/br>
    女娘們擦著眼淚，對薛幽然說道。

    “小師姐當谷主！”

    “小師姐當谷主！”

    此起彼伏的應和聲響起。

    “我，我也覺得華公子說的對?！?/br>
    方才報信的那個男弟子，也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況且，小師姐武功也是極好的?！?/br>
    他望向其他弟子，點頭補充道。

    有些弟子猶疑過后，也緩緩站了過來。

    薛幽靜動容。

    此時，薛靈夙挺身，站到薛幽靜身旁。

    薛靈夙舉起了薛幽然的手。

    “我支持小師妹當谷主?！?/br>
    “并會作為輔助，伴她左右?！?/br>
    薛靈夙難得的肅容道：“有愿意追隨者，可與我們一同，重振空魂谷?！?/br>
    “不愿者亦不強求，可領了錢帛，自行離去?！?/br>
    眾弟子寂靜片刻，又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有人陸續站過去，也有人搖著頭起身離開。

    “今日這戲，當真是熱鬧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