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當真是惹人憐惜。 他若是懂得利用這幅皮囊, 不露出那般令人惱火的懦弱神情, 如今的處境絕不至于如此孤冷。 沈縱頤的目光有些放空。 她難以將記憶中高大英挺的皇兄與床上的蒼白少年重合在一起。 印象里, 沈合乾行事冷硬,除了氣息平穩還算個活人,他寡言少語, 神情淡漠, 幾與一尊石像無異。 沈縱頤此時忽而發現,她所見到的沈合乾,所認為的能浴血奮戰堅不可摧的得力將軍年少時原不過是個飽受欺辱的可憐蟲。 細算來,再過兩年罷了她十四歲出宮體察民情,直至十六歲方回宮,正是這二年, 沈合乾從棄子之身蛻變成文武不敢輕的五王。 更在這兩年里,邊關戰勢陡轉急下,父皇昭告天下御駕出征, 而召儲君緊急回宮代理朝政。 沈縱頤猶記得她回宮時,京城將開春,一場霏霏yin雨將整座皇城都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雨霧。 她黃袍在身, 高坐龍椅之上, 俯視著滿城文武, 看見群臣之首立著一位俊逸非凡的高瘦男人。 那就是青年沈合乾,父皇信中囑托她要善用的重臣。 父皇還說, 私下里見面,記得喚其為皇兄。 皇兄 沈縱頤早已忘卻了她喚出這聲皇兄時沈合乾的表情。 她急于挽沉國于將傾,日夜顛倒地研究戰事民情,對與她一樣辛勞的沈合乾,最大的關心大抵只是見面時的這聲稱謂罷了。 沈縱頤眼神微動。 沈合乾對沉國有絕對的忠誠,這點父皇已為她試探過了。 她相信父皇,因此并未特意查過他過去兩年的經歷。 如今看來,這兩年絕對是皇兄一生中至關重要的部分,不可等閑視之。 垂眸,沈縱頤望著少年睡夢中仍在不安顫抖的長睫,頓了頓,伸手拂開他額前擋了眼睛的一縷碎發。 正待收手時,沈合乾猝不及防地扣住她的手腕,干燥薄紅的唇掙扎著吐出幾個字:沈、沈、縱、頤 沈縱頤眼神輕轉,定在沈合乾的臉上。 定定看了半晌,她眉頭蹙起,心中有些怪異。 焉極幻境里除了歸宥和她是外來者,其余人不過是她回憶里的虛像。 雖然焉極神妙,會主動補充完善每個人的過往經歷,即便這些過往連沈縱頤都不知道。 但就算如此,虛像也只是虛像,再像活人,都不過是幻境對照原主性格而進行的投射。 換言之,處于少年時期的時期仍是膽怯無能的,焉極幻境不會改變其性子而任由其大膽直呼沈縱頤。 喚了一次倒可解釋是病中糊涂,可她卻接連聽了兩遍。 心中反復咀嚼著此怪異之處,半晌,沈縱頤從椅中站起來,順著沈合乾拽動的力度,她在床邊俯下身側耳傾聽。 似乎察覺到了尋找的人近在咫尺,少年的面容浮現出明顯的情緒,他咬著唇,似在克制,語序也跟著混亂起來,聽了半晌,才讓人從混亂的語句中提取出三個字:沈縱頤 一次又一次,他叫著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聲音低啞不堪,卻始終固執地重復著,語氣似乎也隨著重讀的次數而愈發堅定。 不知不覺間,沈合乾手掌下滑,在滑落至沈縱頤手腕時,竟忽而以極大的力氣攥住了她的手。 沈縱頤驚了驚,沈合乾熾熱霸道的掌心溫度著實是灼了她一下。 沈合乾猶在低喃呼喚,不消一會兒,他那脆弱泛紅的眼皮顫了兩顫,兩顆晶瑩的淚珠霍然從眼角滑下,而后隱沒于鬢角。 看著露出如此異樣的少年,沈縱頤思緒復雜。 幾日之前,她與沈合乾還素未謀面,短短幾日寥寥兩面,何以能勾起他昏迷中語調如此沉重的呼喚? 即時明白此沈合乾必有蹊蹺,沈縱頤卻莫名地沒有對他生出殺心。 或許是因為她是幻境之主,擁有幻境中不死的權利,因而不懼威脅。 又或許是因沈合乾那疊聲喚聲中的仿徨恐懼。 少年顯然在害怕著什么,但顯然懼怕的不是她。 皇兄沈縱頤緊緊盯著他的面目,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沈合乾的掌根。 他究竟在怕誰? 為什么要這般掛念她? 從心而論,沈縱頤對沈合乾十六歲到十八歲期間的事不感興趣,現在卻因這幾聲怪異胡話生了興致。 總之救沉國乃一場無用功,何妨再捎上對一少年過往的查探。 既已入魔,如若不隨心所欲些,事事看有用無用再行動,倒妄為那場機關算盡的入魔了。 思緒間,沈縱頤兀然感到通身一陣輕靈,好似有股看不見的濁氣鉆出體內后消失,神思清明無比。 這是? 濁氣消失的感覺太過明顯,即便現在毫無靈力也感知得一清二楚。 沈縱頤不由低語出聲,焉極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