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嗯,皇帝沉吟一番,將醞釀好的想法說出口:不過能少接觸就少接觸罷。你及笄了就是儲君了,未來還是我沉國的皇帝,不和五王府里的人太近最好。這樣,爹給你想了個法子,讓他去上書房,如何? 這不巧了。 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沈縱頤笑出聲,在皇帝疑惑的眼神中解釋了一番。 皇帝便明白了,欣慰地撫了撫她的頭,我們已已有儲君之范啦。 中年男人笑時,眼尾褶著一條條的細紋。 俊朗的面龐上因這些細紋而顯現出幾分老態。 從未如此細致地觀察過父皇,原來他這時已經很老了。 沈縱頤笑容漸漸變淡。 她很少會后悔的。 她本欲盡快馴服歸宥好驅使他,卻忽略了自己和他綁定著進入幻境,注定要重新目睹爹娘接連的死去。 望著諄諄教誨她的父皇,沈縱頤想起他會在她十七歲生辰那天戰死沙場。 而方才一直憂心她太辛苦的母后,會于父皇死后纏綿病榻,不消一月便也撒手人寰。 她進入的是幻境所營造出來的回憶,挽救不了任何人的結局。 無力感攥住了沈縱頤的心肺,艱難地將思緒從記憶里拔出,扶住父親的手臂,她依舊如平常般笑道:爹爹教的好。 我今日的書已提前學完了,您要不要考考? 皇帝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必了,你在爹這里早過關了。 聞言,沈縱頤鼻頭一酸,似有些撐不住滿溢的情緒,急匆匆地低頭道:那我們便去見見沈合乾吧。 不必了。對了,已已 嗯? 皇帝反手握住她,輕聲道:大沉國只有一位正統儲君,那就是你,已已。你要永遠記住。 我知道。沈縱頤本來能忍住。 但爹爹的這句話剛落,即便她早知道他會說這句話,她還能一字不差地復述它,依舊沒能忍住。 原來爹爹早在這時就有了此打算。 爹。 沈縱頤擁住皇帝已經微駝的腰身,臉頰緊貼冰冷黃袍。 她眼睫潮潤,瞳珠蒙著一層水霧,眼底更洶涌著驚人的陰狠之色。 三年后,沉國軍隊在邊關節節敗退,山關外的兩大國聯手,叫囂要將沉國皇帝的頭顱割下來放在城墻上示天。 就在此威脅剛出的那日,皇帝頒布詔令,廢黜舊儲君,立五王之子沈合乾為新儲君。 全沉國上至王宮貴族,下至攤販走卒,毫無芥蒂,甚至以一種恐怖的迅速接受了這道詔令。 老皇帝戰死戰場,外軍攻破山關,向皇城長驅直入,逼問他們沉國新帝下落時,每個人都指向了弱冠年的沈合乾。 聽聞你們沉國有位女儲君? 軍爺聽錯了,那只是我們的公主。 她的國和她的民。 全部消亡在了歸宥的鐵騎下。 已已,怎么了? 頭頂傳來父皇親切的關心聲,落于耳中只覺字字如夢。 沈縱頤深吸了口氣,平復住心情,從父皇懷中抬起頭道:無礙,只是想到許久不曾與您親近了。 皇帝大笑,女兒簡單的一句話比蜜還甜,繁重政務所帶來的疲憊此時也一掃而空。 已已,爹的好已已欸! 父女兩手牽手走入冬日暖陽中,一大一小相互依靠的背影令人不自覺地微笑。 沈合乾沉默地立在角落里,陰影覆蓋著他的全身。 陳公公走過來,低聲道:世子,皇上和殿下走時吩咐,讓您跟著奴才去上書房。 少年低低地嗯了聲,退后兩步,走到了陳公公的身后。 陳公公見此卻嚇了一跳:哎哎,世子您這是作甚,您怎可站在奴才后面呢,這不是折煞奴才嘛! 就算他瞧不起,五世子也不是他一個閹人作踐得起的,更何況是在這眾目睽睽下。 他趕緊地閃身遁到沈合乾右后側,伸出手掌向前指引:您這邊走著,奴才引著您。 沈合乾薄緊抿。 纖長的睫毛半垂,遮住眼中情緒。 皇宮是前所未見的奢華廣大,走了一路,從未出過府的沈合乾已感到腿腳酸澀,恰于此時,陳公公說:到了。 沈合乾抬頭,望見了坐南朝北的五楹屋子。 此時已下學,屋內只有幾個灑掃的奴婢,屋深室廣,站在外面看不見什么。 陳公公召來個像是上書房的負責人,也是個大太監,兩太監挨著頭,絮語了許久,最終敲定了些事,各自抬頭。 世子,您日后便住在上書房東廡,那兒是頂干凈明亮的地方,最適合學書了,您會喜歡的。陳公公走到沈合乾身邊,把他的去處簡單告知后,即又道:黃公公管著上書房這片,您有何需要盡管和他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