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晨風寒涼,天光昏暗,他一眼望見了主人。 圣潔無暇的主人的額頭中央浮現出的血紅魔紋,在混蒙的院落里刺目無比。 墮魔 主人墮魔了。 墮魔該是多痛。 連神魂上的主仆印都痛得發抖了。 若非是深入魂魄的痛苦,鄔彌可能不會第一時間察覺到主人身處險境。 可他依舊來遲了。 就算他突破了化神,卻還是個廢物。 鄔彌捂著左胸膛,此處骨rou里正跳動著一顆鮮活的心臟。 是他突破化神后驀然長出來的。 愛讓他有了心。 但這顆心此時悲痛難抑,緊縮酸脹,比任何時候都難受。 鄔彌穿梭了重重殺陣,衣衫襤褸傷可見骨,他進了院落,全然不顧在場的歸宥,也沒有管狼狽嚴重的傷口。 一雙木冷狹長的眸子里只裝得下沈縱頤的身影,他最是堅冷無神的面龐在有了心后終于有所軟化。 他這截死木頭因為主人,而生出了滂沱春意。 兩行血淚從眼角滑下。 鄔彌在替沈縱頤感到疼,疼得用血流淚。 傷勢過重,即便是傀儡也只能一步一步挪著腳往前趕。 越急走得越慢,越慢走得越憤怒。 鄔彌嘴角抽動了下,死板的神情頓時扭曲,他擰過脖子死盯著歸宥。 這人是魔。 一定是他逼主人墮魔的?。?! 鄔彌首次體會到恨意,甫一恨人便是如此滔天仇恨,直好像把前一百年失去的怨恨痛恨都聚集到此刻,以至于他出手時狠毒無比,甚至于有些癲狂。 但再發狂,他剛踏入渡劫期的修為和早幾百年就是渡劫大能的歸宥相比,終究是蜉蝣撼樹不堪一擊罷了。 歸宥的傷勢不見得更輕于鄔彌,可他指縫里漏出半分魔氣便足夠碾死這只一百歲的小傀儡。 小傀儡甩出去的攻擊全反彈到了他自己身上,當即吐血不止,面白如紙。 鄔彌倒地如斷線風箏,脆弱不堪,撐著手臂睜著血糊糊的眼睛努力站起來,而后又失力,單膝跪地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動人。 沈縱頤神色一動,正好靈臺已成,體內的焉極幻境竟自動地給她靈臺里灌輸著精純魔氣。 她提了口氣,壓住心底的笑意。 焉極幻境的魔氣當真是無二純凈,她能感受到靈臺前所未有的舒適踏實。 這可是她做修士時的破靈臺遠遠比不上的。 難以想象真的靜心修煉后,那種修為突飛猛進、力量時常豐沛環繞的感覺是如何的美妙。 沈縱頤現下心情不錯,也就有精力來磋磨磋磨她的小傀儡了。 歸宥聚好殺招,漫不經意地朝鄔彌走了幾步,恰巧就遮住了身后女子的視線。 睥睨著傀儡像在看只不知死活的蟲子,歸宥手掌輕壓,便要平冷淡然地踩死這只蟲子。 別!不要! 沈縱頤急切阻止。 歸宥眼鋒如刃,他毫無停頓,手腕繼續下壓,巨大的魔氣已經煞出鄔彌吐出臟腑碎rou了。 歸宥不要!她絕望大喊。 魔尊自道他在清理擋路的障礙罷了。 她都已是魔了,是他的同類,怎可隨意爛發好心。 他今日必得教她做魔的守則之一:心狠手辣,不念舊情。 思及此,歸宥無形中加重了碾壓的力度。 鄔彌吐出的血糊滿了他下半張臉,俊逸的面容白得泛出淡青色。 眼見現存的證人要死了,沈縱頤也就提起救人的真心思。 歸宥背影無情,她捏起拳頭,驀然閉眼大喊道:哥哥! 魔尊冷漠的身子一僵。 掌中魔氣偃旗息鼓,他抿唇側過頭,陰鷙地望向沈縱頤:本尊命令你,不要、如此、喚本尊! 沈縱頤咬唇,嬌弱地晃了晃,她面露復雜,可看得出來她的孤注一擲。 她再次輕輕地,對著他冷如玄冰的眼睛喊道:哥哥哥。 明知道沈縱頤是在賭。 她本身可能比他還敏感這個稱呼,甚而是厭惡這個稱呼。 她兩次這么喚他,搏的不過是自己可憐的一點惻隱心。 沈縱頤用她的可憐,威脅他去放過地上這只該死的傀儡。 猜度她所求的行為,歸宥一回生二回熟。 可這回笑不出。 他寒鐵般鑄著的目光在沈縱頤半透明的臉和傀儡血色濃厚的臉之間都定了定。 半晌,又看向沈縱頤哀憐的雙眼,方冷聲道:最后一次。 說完,魔尊大步退回到門邊,抱臂倚著門框,合眸表現出怠惰冷淡的神情。 閉起眼,但能聽得見。 歸宥也就注意到沈縱頤用極其低緩的聲音對他說了聲謝謝。 抿得生硬筆直的唇線微動,緊接著不情不愿地松了一松。 沈縱頤余光不著痕跡地從蛇尸里的正在工作的留影石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