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沈縱頤茫然地將手搭上石桌邊。 靜了片刻,意識到男人言外之意后, 蔥白手指猛地按緊了冰冷石料, 她仰起面看他, 神情巴巴的, 語氣中更帶著幾分可憐的哀求:就是從我死后開始的, 我死之前歸宥都一直是個好人,他單是為復活我才殺的人,他從前都是很好的, 是很好的對吧? 朝鑒的視線從她那雙緊張無措的手指移到她眼睛里, 啟唇淺淡:已已小姐,你問這些話不覺得自欺欺人嗎? 他口吻稍加冰冷:你想從我這里得到哪個答案呢?你又想證明什么呢? 聞言,是否已經分明。 沈縱頤立時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地軟了身子,若非朝鑒眼明手快出手扶了一把,她便要從石凳子上滑落了。 見她如此,朝鑒不解問道:你被今家兩個小畜牲欺負傻了還是怎的, 事到如今你竟還相信今府有好人嗎? 他著實不明白沈縱頤那求證失敗后的灰敗神情。 對面前這位嬌小姐而言,歸宥是天性邪惡還是為她才墮落作惡,有這么重要嗎? 不過她也的確很可悲。 寄人籬下的孤女, 從入府時被今熹針對,再到后來被唯一信任的今廿背叛,兩姐弟持續數年地輪番折磨她。 這么多年過去了, 她除了相貌依舊如少女般嬌媚, 其他方面與初來春雨鎮時是何等的天差地別。 朝鑒細數往昔, 將她少女時的明媚肆意和現在的溫和敏感對比,方覺這些變化是如何的觸目驚心。 他雖然作惡多端, 但還沒有親眼見美好破碎的癖好。 由此可見,他還不算可惡。 真正可惡的是今府兩姐弟吧。 朝鑒喟嘆一聲,微笑點頭,欣賞了番自己的清白。 沈縱頤就沒他的閑情逸致了,真相揭開:一直信賴并以此為灰暗人生中唯一光明的歸宥,此時卻被人殘忍地告知了那光是假象,歸宥也不過是和今家姐弟一樣的人。 她實則不指責仇恨歸宥的惡。 如果歸宥始終以惡人姿態救她,沈縱頤依舊會對他愧疚。 但他不該在她面前裝成好人。 已已小姐身處于混沌的惡意中太久,對透明的善意不由自主地要求苛刻。 信念破碎,沈縱頤麻木了會兒,忽然不可遏制地伏在石桌上,兩肩抖顫。 她哭也不出聲,悲痛緊了才發出輕得像夢囈似的嗚咽。 旁人見狀一眼就瞧出了她在忍著哭聲。 好像就算是悲傷,她也得克制讓自己的悲哭不打擾他人。 朝鑒在她哭之前還有點看客心思,可是當耳中都灌滿了沈縱頤壓抑的哭聲后,他冷硬的心漸漸就變得酸苦無比。 他抱臂坐在她面前,望著她纖弱隱忍的薄背,心里很不是滋味,沒半晌就齜牙咧嘴地咂摸起對策來。 但他也不知該怎么做,也不知該不該做。 站起來左右踱步,朝鑒的目光纏繞著女子矮伏的身影。 他不然拍拍她的肩膀,說些安慰的話? 可是說什么呢? 良久,朝鑒猶豫地用指尖碰了碰沈縱頤,她沒反應,他不大熟練地道:別哭了。拜托,你是個死人哎,怎么還像個活人哭哭啼啼的。 沈縱頤微頓。 朝鑒說完,先行陷入一陣失語中。 幸而耳邊安靜下來,連那些聽著壓抑沉郁的嗚咽都沒有了。 朝鑒剛要揚起自得的笑,又聽到門口響起了一陣嘈雜聲。 滾開! 公子您不能進去,家主說了不準任何人進朝云閣! 滾??! 鬧聲隨著踢開木門的巨響傾巢涌入。 今廿臉色蒼白,下眼瞼泛著猩紅色,和病態神色對比鮮明的是他神態極端平靜,如同深潭般無波無動。 他走進來,掀翻了一眾護衛。 朝鑒瞄了眼這小畜牲的身后,幾十個大男人倒地哀嚎,有死有傷。 今廿又發瘋了。 你干嘛? 作為已已小姐的近衛,朝鑒覺得造成她悲慘現況的責任有他一份。 以前是以前,現在有了愛,他決定貢獻貢獻。 伸手阻攔,被今廿瘋狂攻擊。 朝鑒捂著手臂痛哼。 情況不妙,他忘了自己是個道士,只能背地里陰人,搞不了近攻。 你給我等著!朝鑒抬頭,陰狠地甩了眼今廿。 今廿冷笑:滾。 朝鑒不滾。 他雖是不要臉,但還有點自尊。 今廿聚起內力,把礙事的賤男人擊飛到廂房前。 朝鑒: 朝鑒爬了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因距離遠而不得不大聲對沈縱頤喊道:已已小姐你撐住啊,屬下一會兒就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