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沒有主人會向他們隨時可替換的物件忠誠不渝。 而且鄔彌不同于朝鑒、卞懷胭他們,他生來是個傀儡,無情無緒,一百年以來沒有品嘗過所謂的感情。 這也就說明,只要他覺醒了靈識,那么對感情的渴望定會異于常人的洶涌和磅礴。 于是對沈縱頤而言,鄔彌現在的價值正因他的靈識而在逐漸變弱。 而他的威脅已在緩慢攀升。 她厭惡所有不經過她同意的節外生枝。 主人,您靈臺尚未完全修合,鄔彌這便帶您去寒池療傷。 鄔彌對他主人的心理變化一無所覺,他單純地為主人的態度比以前好而奇怪,奇怪之外,更多的是一種令他想要急促呼吸的沖動。 他活了一百歲,除了修煉和保護沈縱頤,其余時間便在他盡所能地去學習一個正常人的行動與表情。 所以他知道,他的這種沖動在正常人中,有個詞形容它 歡喜。 他歡喜主人的笑容。 歡喜主人的擁抱。 歡喜主人在見到他時叫他的姓名,并且眼睛亮晶晶看著他的樣子。 只要是有關主人......有關她的一切,鄔彌都能發現自己的身體里會出現這種沖動。 和修真界動輒活了上千歲的修士們而言,一百來歲不過是少年時期。 對于這樣的年歲,修士們會說太年輕了。 小傀儡正是太年輕了。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這種沖動會給他帶來災難。 而他為他的主人做正常人的第一步,就是踏上這場災難的開端。 沈縱頤攥緊鄔彌胸前的衣物,長睫垂落,如往常般道:鄔彌,我太累了。 鄔彌立即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輕車熟路地抱起主人,轉身朝一半峰內穩步走去。 他完全可以御起飛劍,在眨眼間回到主人的寢居。 他沒有。 因為小傀儡不久前才將大半靈力給了主人愈合靈臺,所以忘記了御劍飛行,也是可行的。 沈縱頤抬眼望著傀儡的面龐,不由伸出玉白的長指,用指尖輕輕地觸了觸他堅悍的下顎。 主人。 沈縱頤感到手下的肌膚立時繃得很緊。 她輕笑兩聲,貌似無意問道:鄔彌,你還記得是誰將你創造出來的嗎? 說話時,沈縱頤指尖未停,一直勾勒著小傀儡清晰分明的下頜線,直到他平聲平調地回道:是您。 ......鄔彌啊,她放下手,眼露幾分天真:你姓鄔哦。 你的創造者,是我的師尊。沈縱頤臉頰貼附上他頎長冷白的脖頸,微微側臉,柔軟的唇便蹭過傀儡平穩的頸邊動脈,她接著啟唇道:所以你姓鄔,所以你......有幾分像我的師尊,生恩不可忘哦。 鄔彌表情毫無變化,攬著她肩膀的大手卻緩緩收緊力度。 可是主人,鄔彌目光沉沉,脖頸處的溫熱從耳后盤繞一周后,攀爬過他蒼白的面孔,最后顫動了他的長睫,我不是人,我是傀儡...... 傀儡也要遵循世人俗規嗎? 沈縱頤摟著他的脖子,輕輕晃了晃他臂彎上的小腿,笑盈盈道:因為你的主人就是世人之一,而你要聽這個世人之一的話,所以要遵循這些規則的。 她像一個凡間柔順的母親教導她頑皮的孩子一樣循循善誘,而且鄔彌不遵循俗規,又能遵循什么呢? 凡人也好,修士也好,都被規則束縛著。 鄔彌唇角下壓,長眉緊皺,神情帶著幾分不解與探究:主人的束縛是什么? 沈縱頤笑容淡了下來,她選擇摟緊鄔彌,借他的身子掩蓋住自己瞬時間陰冷無比的神情。 而她的聲音傳出,卻是正常的低柔溫和:我的束縛自然是天道。 不,她的束縛,她那該死的束縛是廢靈根。 是無論如何修煉都只能反復成為廢物的廢靈根,是讓她一踏上修仙之路就變得孱弱蒼白的廢靈根! 鄔彌清雋的眉眼間浮上一絲深沉:主人,您喜歡天道嗎? 沈縱頤指尖蜷起,鄔彌,你為何要問這個。 鄔彌抱著主人,感受到懷中的重量輕飄飄的,好似一場稍大的風就會將他柔弱的主人吹走。 而這些風可能會來自卞懷胭,可能會來自宗門里任何一個愛慕沈縱頤的人,甚至可能來自那位創造他的已經飛升的鄔道升。 如若到了主人離去他的時候,他又該以什么樣的面目去將他的主人搶回來? 主人會愿意被他爭奪嗎? 主人會和他一樣歡喜有彼此的存在嗎? 如果主人不愿意...... 那么他手中的劍還能指向那些能愛她并且可以肆意表達愛的正常人嗎? 他不過是個傀儡。 鄔彌尚且沒有學會心機與內斂。 他低下眉峰,珍重又沉重地說道:主人,鄔彌不喜歡束縛。 世俗要求傀儡不能對他們的主人生出妄念。 俗規要求傀儡不能以俗人的目光望著他們的主人。 俗規要傀儡不能像他這樣,收緊握著主人肩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