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也不見姜蝶珍回復。

    仲若旭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又恢復充滿痞氣渾不在意的模樣，起身往樓上走。

    樓梯扶手在小幅度顫抖。

    有人扶著它，亦步亦趨地，上來了。

    就像充滿惶惑，依然跟隨在側的一顆心。

    他稍微別過臉。

    看到姜蝶珍提著一盞小夜燈，跟隨在他的身后。

    見他回頭。

    她柔和地笑：“走呀，你不是怕黑嗎，我陪著你?！?/br>
    剛才他充滿期許的，放肆不安的心臟，又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仲若旭艱難地收回目光，在前面引路。

    他回答道：“好?！?/br>
    那盞浮光，把她纖細柔清的身影，一晃一晃地映在墻壁上。

    男人停滯腳步。

    他像是終于明白了，愿為影兮隨君身的含義。

    他只希望這段路，再久一點。

    舊書房改裝的暗室近在咫尺。

    仲若旭停下了腳步。

    “你叫姜蝶珍，名字很好聽。我在想，我儲存的蝴蝶博物館，能分享給你看看就好了?！?/br>
    他回頭看她，接過她手上的那盞小燈。

    啪嗒一下摁滅了。

    仲若旭今天和她相處的時候非常禮貌。

    手指尖掠過的觸碰，細微知覺，剎那煙消云散。

    “寧寧，你抬頭看?！?/br>
    房間里是巨大的玻璃標本墻。

    光線所及，數以千計的蝴蝶，各式各樣的標本，仿佛在光波上翩翩起舞。

    “這個時候是不是要聽點久石讓的黑膠《silent love》，來遺憾無人知曉的瑰寶?！?/br>
    仲若旭笑地柔和，引導她卸下心房：“還要感謝你愿意上來看了，不然我會惋惜很久?！?/br>
    姜蝶珍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顏色不同的蝴蝶。

    她已經被眼前的情景，美到失語。

    她小聲贊嘆：“你收集了很久嗎?！?/br>
    “五年?！?/br>
    他輕描淡寫，把手里的鑰匙遞給她：“這算是我一個人的蝴蝶博物館，如果你喜歡，歡迎隨時來這里放松自己?！?/br>
    姜蝶珍牢牢攥緊鑰匙：“對不起，誤會你是個很壞的男人?！?/br>
    仲若旭搖頭：“我很愿意讓你了解我，這樣就不會再產生誤會?！?/br>
    她的心臟徹底柔軟下來。

    “上次我朋友給我推薦了一本詩集，是特朗斯特羅姆的《沉石與火舌》里面就有這樣一句話‘世界忽然像被暴雨弄暗/我站在一間容納所有瞬間的屋里/一座蝴蝶博物館?！?/br>
    她仰頭看著屋里光怪陸離的場景：“上一次看到這么多蝴蝶，還是在電影《王牌特工：黃金圈》里，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具象化，觸手可及地出現在我身邊?！?/br>
    仲若旭似乎想起來了什么。

    他垂眼凝望她，道：“你說得這本詩集，我在北海道隨手買過。遇到紅綠燈就翻出來看看，熏陶自己，好巧?！?/br>
    他腕骨的蝴蝶紋身隱隱作痛，像是期待他說出什么。

    “姜蝶珍，你——”

    隱痛綿延到心里。

    因為他看見。

    眼前的人，嘴角帶笑地舉起手機。

    拍攝這滿墻蝴蝶標本，然后發給了她渴望分享的那個人。

    姜蝶珍輕聲解釋：“我一直覺得塞浦路斯閃蝶很美，因為它的翅膀是藍的發光的深青色。我想儲存下來，下次調出來這種顏色?！?/br>
    她分享的另一端。

    是景煾予。

    他正應酬結束，坐在車里閉眼假寐。

    景煾予：“不必要的應酬往后推，我想陪家里人去度假?！?/br>
    “賀少來邀請您幾次了，私飛都備好了，一直在詢問你什么時候有空?！?/br>
    景煾予蹙眉，淡道：“前幾天他搞砸了場子，再尋時機找我道歉呢，你們買票的時候把他帶上，就當是給他臺階下?！?/br>
    齊總特助恭敬道：“是?！?/br>
    “這段時間我不太想在國內待?！?/br>
    景煾予微彎唇角：“到時候我讓寧寧聯系你們，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她玩玩?！?/br>
    話音剛落，他的私人手機屏幕亮起了微微的白光。

    他接過來一看，是寧寧。

    她發來了一個圖片，和一句話。

    幾乎是瞬間。

    他察覺到了拍攝地點，是什么地方。

    ——家里。

    四五年前。

    仲若旭出車禍，遭遇了他一生的白月光。

    白月光把他從車里拖出來，撥打了救護車電話。

    仲若旭隱隱約約，看到拖他出來的人，腿側有蝴蝶胎記。

    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

    仲若旭開始頻繁地收集蝴蝶，購買昂貴的標本，放在自家的暗室里。

    執念最深的時候。

    他的手腕上也紋上了蝴蝶。

    這個家里，所有人，都無法進入的蝴蝶博物館。

    仲若旭在見到姜蝶珍的第二天，就帶她進去了。

    足夠說明，她對他的特殊。

    景煾予輕扯下唇角，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了無數針孔。

    他就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待在宅邸里。

    照片定格的瞬間，在光暈下，數千只長年關閉在暗室里的蝴蝶標本，正在給看到它的人，展現它無人知曉的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