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淵主的狀態像誰,他像那個戴狐貍面具的少女。 他渾身緊繃,肌rou僵硬,這不是憤怒,而是緊張,焦慮,害怕。 少女被打壓太過,于是用面具掩蓋表情,而淵主冷冽的表情,又何嘗不是一層面具。 “您在害怕?!?/br> 嵇靈輕聲道。 他輕輕的用指尖去碰淵主的腕子,像觸碰什么警惕的動物,見淵主沒有反抗,才整個手握了上去,將手掌貼在了皮膚的表面。 guntang的體溫透過皮膚表面,熨貼的傳遞了過來。 嵇靈問:“為什么會緊張?” 狐貍少女緊張,是因為被父母灌輸了思想,覺得參加漫展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二次元是上不得臺面興趣愛好,這才帶上面具。 可是淵主呢?太古三尊之一,堪比日月的淵主,他勾勾手指就能將這個場館全數埋葬,他為什么要緊張? 嵇靈問:“你害怕他們討厭你?” 他回想之前的對話,他說“這漫展上有很多人喜歡你”,于是淵主頓住了。 嵇靈隨口一說的無心之言,淵主頓住了,不但頓住了,他還覺得難堪。 那么只有一個解釋。 ——他不覺得自己會被人喜歡。 嵇靈想想,又覺得很好理解。 淵主是邪神之首,雖然貴為太古三尊,與日月齊名,但世人會祭拜太陽,會祭拜明月,卻獨獨不會祭拜淵。 太陽是一切新生與蓬勃,無數人將它刻在圖騰上,頂禮膜拜,從金沙遺址的太陽紋金飾,到鄒縣野店的太陽紋彩陶,從神話里通天徹底的扶桑古樹,到先民百家供奉的太陽神鳥。 而月是一切的詩和綺麗,從先秦的風雅頌到盛唐的絕句,從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到江戶時代的俳句,懷抱和魯特琴的詩人歌詠著它,云鬢高鬟的藝妓吟唱著它,它是歌謠里最繾綣溫柔的幻想,是遙寄情絲的宮闕瓊樓。 從古至今,跨越南北。 但淵是什么? 是死亡,是殺戮,是血腥,是戰爭。 沒有人會祭拜淵,也沒有人會靠近淵,世人畏懼著淵,就像活人畏懼著地府,鬼魂畏懼著閻羅。 從古至今,世人都愛著日月,但是從古至今,世人都厭惡著淵。 其實從淵主半夜出門,從停車場里找貓,嵇靈站在鋼索頂部,遙遙望著他背影的時候,嵇靈就在想,為什么邪神會做這樣的事情? 神靈每天都會收到無數的祈愿,拿這神女山上的神女娘娘來說,每天幾萬名香客,各種亂七八糟的愿望應有盡有,什么襪子丟了,腳上長雞眼了,和老婆吵架了,老公出軌了…… 神女還只是景南一座城市的神靈,像白澤這種名氣大的,要是信徒丟個貓他也親自去找,那他一天下來什么也不用干了。 但是淵主去了。 他抬起數噸重的廢鐵,翻遍了整個停車場,去幫素未謀面的少女找一只貓。 嵇靈想:“或許這是淵主第一次收到這樣的愿望?” 第一次有人向他許愿,不是為了詛咒仇人,不是為了制造恐怖,也沒有獻上人牲活祭,而是向請求一個正常的神靈那樣請求他,說自己的貓丟了,想要它回來。 于是淵主去找了。 或許是嵇靈停頓的太久,在漫長的沉默中,淵主微微抿住了唇。 片刻后,他冷聲道:“嵇靈,本尊再說最后一遍,松手……” “尊上,看看這個?!憋`打斷,掰開他的手掌,將一枚純白色的光球塞了進去,而后雙手攏住淵主的手指,微微用力,強迫淵主合攏手掌,將光球握在了掌中。 淵主眉頭一跳。 嵇靈道:“你聽?!?/br> 那是狐貍少女的祈愿。 祈愿是做不得假的,狐貍少女喜歡嵇靈和淵主,不是祈求神靈的庇佑,也不是畏懼邪神的威儀,這就是一份單純的,不參雜質的喜歡。 “尊上?!憋`輕聲道:“他們喜歡你?!?/br> 他示意淵主向場館中心看去,無數銀白的祈愿升上天際,浮游在穹頂之下,近處的像大朵的蒲公英,遠處的則像一捧綿軟的云霧,長長的尾巴拖出輕煙似的軌跡。 “好啦?!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拖著淵主就向前走:“拜托尊上和我來吧,我真的有事要你幫忙?!?/br> “你……”淵主被拽的踉蹌兩步:“我?” 嵇靈不由分說,將淵主拖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按著他的肩膀將人按下來,招呼狐貍少女:“快來!” 少女歡呼,打開相機,走到他們的旁邊。 為了擠進鏡頭,嵇靈歪了歪頭,湊到了淵主跟前,腦袋幾乎枕上了淵主的肩膀,頭發也蹭到了下巴。 少女按下快門,淵主僵硬如鋼板,嵇靈則做出了非常標準的拍照表情。 他笑著比了個耶,眉眼彎彎道:“茄子!” 等狐貍少女拍完,將相機放入背包,和兩人揮手再見的時候,姚孟貞發現了不對。 他本來在刷小眾點評,圈出來好幾個感興趣的餐廳,正打算晚上拉嵇靈一起去試試,忽然感覺旁邊多了兩個人。 最開始,他以為是嵇靈和其他策劃,結果余光一掃,大片的黑紫映入眼簾。 姚孟貞:“%¥#%*$%???” 他竄出去三米遠。 嵇靈抬頭,看著避如蛇蝎的畫圣,招手道:“坐過來,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