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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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柏巖上前說道:“公子,少奶奶讓人送來了一盅湯?!?/br> 六安納悶兒,這少奶奶昨日不是剛送了湯么,今兒怎么又來送湯了,他們公子又不愛喝這些湯湯水水。 李澈走到桌前,打開瓷蓋,熟悉的藥味飄過鼻間,他眉頭微動,摩挲著瓷蓋,揣摩起她近日的“用心”,是對此類補湯起了興趣,還是突然想起她還有個夫君,也想學學旁人的賢惠。 他隨意地合上蓋子,無論哪一種,都透著敷衍。 第十二章 蕭時善一心琢磨著怎么把手里的商鋪田莊打理好,她雖是不愁吃穿,但手里頭的現銀少,遇到事情摸不出銀子來,那才叫人窘迫。 待到晚間去榮安堂請安的時候,蕭時善這才收回思緒,從那些阿堵物轉到了現下的事情上,去老太太那邊,必然要面對季夫人,躲是躲不開的。 她見季夫人的次數,比見李澈的次數都多,蕭時善心里清楚,在這內院之中,季夫人是有極高的話語權的,別看二房的葛夫人為了府中事務整日里忙碌cao勞,實際上也只是幫季夫人分擔壓力,因季夫人喜好清凈,不愛沾這些俗務,葛夫人才能幫著主持中饋。平時的小事,葛夫人自己就做主了,但遇到重要的事,還是先去跟季夫人知會一聲。 蕭時善對她這位婆母的日子可是相當羨慕,掌握著真正大權,還不用自己親力親為,出門赴宴也是一幫子貴婦主動跟她搭話,處處迎合著她,里里外外都是如此風光。 在蕭時善看來,跟季夫人打好關系要比李澈有用多了,因此從她嫁入衛國公府后一直想表一表孝心,對待季夫人素來是恭敬有加,初一十五去請安,知道季夫人不喜奢華,她還特地穿得素凈,都快打扮成姑子了,也沒見季夫人另眼相看。 蕭時善對此已經不抱希望,若是哪天季夫人突然對她和顏悅色了,她恐怕還得瞧瞧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回想一下,季夫人對李澈也沒有表現得如何慈愛,更不要說她這個兒媳婦了,如此一想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思索間,忽然聽到有人喚了她一聲,腳步一停,循聲望去,只見大嫂宋靜嫻從后面走了上來。 蕭時善笑道:“大嫂也去榮安堂吧,正巧可以一道同行?!?/br> 宋靜嫻點點頭,她與三弟妹每日里少不了碰面,私下卻少有交集。她比三弟妹早進門三四年,二人的父親同在一個衙門,且她的父親又比蕭瑞良官階高,無形中產生了一種距離。 宋靜嫻不似蔣瓊那般能說會道,善于交際,沒有理由也沒必要放下身段去結交這位家世算不上顯赫但又異常美貌的三弟妹,因此兩人至今談不上熟絡。 “三弟妹,苓姐兒的事,還要多謝你和三弟了?!彼戊o嫻想到昨日苓姐兒回來時那副模樣,心里就揪心,是她疏忽了苓姐兒,下頭的人竟如此怠慢,苓姐兒不見了也敢瞞著不報,若不是李澈把人送回來,苓姐兒一個人在園子里亂跑,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想到這兒,宋靜嫻一陣后怕。 瞅見宋靜嫻此時的神情,蕭時善心道這時候知道害怕了,早管著干什么去了,那么多人還看不住一個呆傻的孩子,可見是主子不上心,下面的人才敢偷懶?;?,心里這般想著,口中卻說道:“都是自家人,大嫂何必見外。我和夫君見到了,自然不會袖手旁觀?!?/br> 蕭時善毫不客氣地把李澈的功勞往自己身上斂。 宋靜嫻道:“二弟妹剛有了身孕,老太太正高興,苓姐兒的事也都處置妥當,就不必讓老太太再跟著擔心了?!?/br> 蕭時善一聽這話,頓時反應過來,這是想封她的嘴啊。 聽說當初葛夫人給大公子李潛娶妻,是選了又選,要選個最是端莊知禮的姑娘,最終禮部侍郎家的嫡女宋靜嫻脫穎而出。 人一旦有了好名聲就容易被名聲所累,宋靜嫻便是如此,重規矩重聲名,她又確確實實嘗過好名聲帶來的甜頭,這就令她愈發重視起來。 然而這般重名聲講規矩的人卻有了個癡傻的孩子,口齒不清,張嘴就流口水,甚至在家宴上尿濕了裙子。 蕭時善捫心自問,她或許會對苓姐兒有點憐憫,但她很難發自內心的喜歡,也做不到像李澈那樣毫不在意地去抱她,只能控制著自己,不要在人前流露出絲毫嫌棄。 那么宋靜嫻呢,苓姐兒對她而言是不是也像一塊需要藏起來的污點,蕭時善畢竟沒做過母親,不懂為人父母的心,只能從旁觀者的角度猜測一二。 不過大嫂是多慮了,她怎么可能沒事找事地去跟老太太提這事,蕭時善自個兒還沒站穩腳,何必去煽風點火,她應和了一聲,愿意給大嫂賣個好。 宋靜嫻略松了口氣,算是將事情告一段落,她雖然心疼苓姐兒但也要考慮后果。如今府里是葛夫人幫著季夫人主持中饋,若是連自家這邊都處理不好,又怎么去管整個府上的事,好在事情都已處置妥當,不必再鬧到老太太跟前。 兩人一起來到榮安堂,因著還有三四日便到端午,蕭時善進去的時候,正聽到云榕向老太太央著給她們姊妹放幾日假。 “不跟著夫子好生學些本事,成日里就知道玩?!崩咸聪蜞嵎蛉?,“四郎也快回來了吧?!?/br> 鄭夫人笑著點頭,“還得過兩日才能回來,往年都是初三回府,今年應該也一樣?!?/br> 三房子嗣最多,共有三女兩子,前頭的大姑娘已經出嫁,四公子李演在白云書院讀書,五公子李淙年紀尚小,府里請了夫子啟蒙。 衛國公府的三房里頭,只有長房子嗣不豐,得了李澈這根獨苗,跟其他兩房比起來,要冷清得多。 老太太轉頭對云榕道:“你四哥都沒放假,你嚷著放假要去做什么?” 云榕靈機一動,“我們給大家包粽子!”她也不說自己,po文海廢文更新群司二兒爾五九儀司其而是把大家一起拉上,聽起來好像是大家的意愿,她是幫著大家說出來而已。 老太太愛護小輩,時常說做姑娘的時候是最自在的,一般府里的幾位姑娘想做點什么,她都會支持。 這次也不例外,老太太給幾個姑娘放了假,由著她們輕松幾日,本也不指望她們個個學成才女,只要知事明理就夠了。 要老太太說,真把幾個姑娘教成才女,未必就好,太過孤傲,反而失了可愛,像老大媳婦這樣的才女家里已經有一個了,個個都成這樣,還有什么鮮活氣。 “你們玩耍一下也沒什么,但得有人看著才行,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可不敢讓你領著幾個姐妹亂來。三郎媳婦,你跟著她們一道,看著她們點?!?/br> 蕭時善沒承想老太太會提到她,既然都點到她了,她也就接了下來,大嫂性子嚴肅,二嫂有孕在身,看來看去似乎只有她閑著。 云榕即便不樂意,也沒當著大家的面反駁老太太的話。 晚上李澈回到凝光院,蕭時善瞬間心思活躍了起來,她拿起一柄綠絹地繡花鳥團扇,腳步輕盈地走了出去,往日是走到廳堂就住腳,這次一徑兒迎到了廊下。 華燈初上,素衣美人立在柔和的光暈中,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李澈踏上臺階,她跟上去,拿著扇子湊過去,給他扇了扇風。 他看了她一眼,蕭時善手執綠團扇,一邊給他扇風一邊自然地道:“入夏之后,一天比一天熱了,夫君一路走來,熱不熱呀?” 李澈抬了抬手,將那柄綠團扇撥開,“不熱?!?/br> 她都說熱了,他非得說不熱,忒不解風情了,蕭時善用扇沿抵了抵下巴,見他果然是干凈清爽,沒有一絲汗意,像一捧冰涼的雪,放進嘴里嚼吧嚼吧才能解熱又解恨,她邁著步子跟上去。 瓷盆里盛著沁涼清水,李澈洗完手,雪白的帕子就遞到了眼前,他接過帕子一邊擦手一邊看著她。 見他擦干了手,蕭時善立馬接了過來,把帕子疊了一下,規整地放好,對上他的視線,水汪汪的大眼睛滿目真誠地回視過去。 若是她肯照一下鏡子,就該想到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這句話。 李澈繞過她,直接去了西次間,那邊飯菜碗箸都已擺好,他坐下來,準備用飯。 兩個人在一塊吃過不少次飯,李澈還是頭一次享受到被她伺候的待遇,一會兒給他舀碗湯,一會兒又用公筷給他夾菜,連那盤白灼蝦她也肯伸手去剝。 剝蝦這種事,蕭時善是不愛做的,既不雅觀還弄得手上黏糊糊的,那點腥氣,得用滴了玫瑰香露的水洗上三遍才能洗掉異味,要是她自己用飯,她可能因為嫌麻煩碰都不碰。 此刻她捏著一只蝦認真地剝了起來,蔥白似的玉指細致地剝著蝦皮,鮮嫩的蝦仁完完整整地剝了出來,輕輕地放到李澈的碗里。 蕭時善一連剝了三只蝦,對他努努嘴,吃吧。 李澈看著她往他碗里碼得整整齊齊的三只蝦,抬眸瞥了蕭時善一眼,湛然冷淡的眼眸仿佛能一眼望進人心底。 不喜歡吃蝦?蕭時善擦著手指,瞄著他的神色。 他這么挑剔的么,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人就是不好養活,有人給他剝蝦居然都不知道快點接著。 李澈夾起一個蝦仁吃了下去,蕭時善彎了彎唇,在小事上他一般不會讓她下不來臺,或者是懶得跟她計較。 這頓飯蕭時善自個兒沒吃上幾口,全在伺候他了,頭一次伺候人還伺候得樂此不疲。 吃完飯,蕭時善趕緊去洗手,在瓷盆里滴了玫瑰香露,洗了好一會兒,把手洗得香噴噴的沒有一絲腥味才算完事。 第十三章 微云端了碗香薷飲放到小幾上,蕭時善坐過去,端起小碗輕啜了兩口,放到一邊。 她轉頭找出了針線笸籮,打算給他繡個香囊,既能消磨時間,也可跟他示好,蕭時善粉頸微垂,拿起笸籮里的繡棚,細白的纖手捏著繡花針,在金青色的布料上動作輕巧地穿針引線。 繡了片刻,蕭時善停下手,端起紫檀小幾上的香薷飲喝了一口,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澈身上,意外地發現,他竟然在出神,真是稀奇。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有一個放了荷花蓮蓬的插瓶,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這般出神。 蕭時善端著瓷碗,往后倚了倚身子,靠到了引枕上,眼睛瞅著李澈,他生得可真夠好看的,清雋雅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點點描繪下來,好似在品味一幅絕佳的水墨畫。 只是這幅畫也太難懂了些,令蕭時善感覺即使她能揣著畫到處炫耀,享受到人人艷羨的滿足,也不能體會到真正懂畫的人解其真意的玄妙。 這大概就俗人和雅人的區別,蕭時善憐惜地望了他一眼,誰讓他落到她這個不懂畫的俗人手里了呢,到她手里的東西,那是摳都摳不出去的。 大概白日里看賬本看多了,腦子里總圍繞著銀錢打轉,這會兒瞧著李澈,不由得琢磨起他的私產來,看他的大方勁兒就知道他手頭不缺錢,不僅不缺,或許還十分寬松。 這讓蕭時善有點不得勁,她對他的私產一無所知,他似乎也沒覺得需要讓她知道,她撇撇嘴,捏著針一下又一下地刺著,她居然連他的錢袋子都摸不到。 “呀!”一個沒留意,繡花針刺到了指尖,血紅的珠子瞬間滾了出來,都說十指連心,被繡花針猛地一刺,疼得她忘了動作,眼睜睜看著繡棚上暈開了兩朵暗色血花。 下一瞬,她的手被一把撈起,蕭時善仰著頭,眼里還水霧蒙蒙的。 李澈一手捏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從她身上抽出一張手帕,對著那根不斷往外冒血珠的手指纏了幾下,“自己捏著?!?/br> 蕭時善摁住手指,看到他折身進了內室,幾息后,他撩開簾子走出來,“藥匣放哪兒了?” 除了剛刺到的時候疼了一下,后來也沒那么疼了,只是血流了好幾滴,但看著李澈為她忙活,蕭時善捏著手,水汪汪的眼眸隨著他的身影轉動,頓時覺得她傷得不輕,需要仔細地呵護。 聽到李澈的問話,蕭時善抹抹眼角,“好像在立柜里?!笨梢哉f除了屋子沒拆,內室里的布置基本上是大變樣了,藥匣當然也換位置了。 她捧寶貝似的捧著手等他,李澈拿著藥匣出來,看了眼老老實實坐著的蕭時善,走到跟前,把藥匣放到小幾上,從里頭找出了一個小瓷瓶。 他朝她伸出手,蕭時善立馬把手放了上去,手帕解了下來,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紅色的針眼,這會兒已經不冒血珠了,只是仍然有血跡往外滲,可見她刺得有多狠。 李澈沾濕手帕給她擦了擦指腹,涼絲絲的手帕一貼上來,蕭時善一個勁兒往后抽手,“疼……” “別動?!彼兆∷氖?,給她擦干凈手指,把瓷瓶里的藥粉往上頭撒了少許,用細布纏好。 蕭時善抬手看了看,憂慮地道:“這樣可以么,我要不要看大夫呀?” 李澈掃了眼她的手指,“不用?!敝皇潜会槾塘艘幌?,他實在沒看出哪里需要看大夫。 就知道會這樣,她怎么說也是受傷了,沒看到那鮮紅的血滴么,怎么就不用找大夫了,蕭時善這會兒顯然是想起二嫂蔣瓊的那番話,人家夫君巴巴地給請大夫,到她這里就成不用了,她是鐵打的呀! 蕭時善翹著那只包扎好的食指,低頭看了看繡棚,上頭暈開兩小團深色血跡,這香囊算是毀了,好在也是剛開始做,沒費多少時間。 傷了只手指,洗澡的時候很不方便,蕭時善幾乎是舉著胳膊洗完的,好不容易放下來歇一會兒,對著那只沒洗到的手感覺極難忍受,哪里都洗了,就差一只手也太難受了,她用濕帕子繞著指尖擦了一遍,湊合著洗完了澡。 平時洗澡就費時間,這次更慢,等她弄干頭發出來的時候,李澈都已經睡下了,他也是有先見之明,知道她沐浴慢,先起身去凈房沐浴,不用干等著她。 微云疏雨退出了內室,只留了角落里的落地燈,室內的光線昏黃,蕭時善解了紗衣,將帳子輕輕放下,而后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一時沒有睡意,抬起左手瞅了瞅,潔白的細布在指腹上纏了兩圈,服帖又細致。 側頭看了看李澈,蕭時善枕著軟枕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傷藥功效太好,還是那點傷果然不值一提,次日上藥的時候,蕭時善指尖上的針眼就已經尋不到了,但去見云榕等人時,她的手指依然仔細地包扎了一番。 “三嫂,你的手受傷了嗎?”云桐注意到蕭時善手上包扎的細布,驚訝地問了出來。 此言一出,引得其他幾個姑娘紛紛看了過來,蕭時善抬了一下手,“昨日做針線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手,不是很嚴重,過段時間就好了,只是這兩天不能沾水,不能和你們一起包粽子了?!?/br> 云楨接道:“本就是閑來無事,鬧著玩的事情,誰又把它當正事了,還是三嫂的手要緊?!笔窃崎鹏[著要包粽子玩,她們以前沒包過,不過是圖個新鮮有趣。 史倩細聲細氣地道:“夏日傷口愈合得慢,三少奶奶理應仔細著些,看著我們包就好?!?/br> 相處了幾日,史倩與大家熟悉了不少,三房的兩位姑娘都是好性子,且是自家親戚,即便云榕有時會刺上幾句,云楨云桐也不會放任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