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其實他的皮囊、身材、性子、才情都映著陸清河的影子,又樣樣都比他好上幾分。就是出身不好,是皇帝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的人。五年來一直獨得圣寵,但那夜下了床就叫扔到了昭臺宮里來。 空若站起,拍拍膝蓋,對“熱心的”內侍拜了禮,“叫公公白跑一趟了?!?/br> 然后鉆到殿內將燭臺上的蠟燭都熄了,殿內恢復清冷幽暗。 他站在窗柩下的月色里,忽道: “下次公公可不必事前來通稟了?!?/br> 為了不叫銀鈴看見皇帝那幫子面首,次日陸清河就趕了個大早。天還沒亮,掐到皇帝起身的時辰。打著燈,披著月光來到承恩殿外去堵她。要她務必將自己面首藏好,否則自己跟她沒完。 皇帝煞有其事的應下,叫他安心去查空印案。派到崇安、大荔、左州三地,實地考察地方每歲夏租秋稅耗損,制出章程收為國家所耗。免去多征百姓之稅,亦避免官吏貪污。只要不超乎額定數目,于戶部皆可銷賬。 陸清河領著差使離開京去了四個月有余,銀鈴待在崇文院里一邊養身子對賬,他帶來的那兩大箱子,宿昔不梳翻的翻。自此宮內平靜了好一段時候,皇帝勤御朝講,鮮少來搭理她。 那群出入在承恩殿的男人似也做鳥獸散去了,殿內都只有皇帝。不是在批奏疏,就是一個人在睡覺。穿著黃色的袍子,像頭威武的獅子,又像只慵懶的貓咪。 她來送奏疏,皇帝讓她上前去細說歷年地方賬目差額,經手官吏。還有苗疆清倭,海上通商之事,樣樣都細細問一遍。 銀鈴嘰嘰喳喳說完,殿內一室寂靜。只有滴漏滴答滴答的響聲,落在她的心尖上。抬頭看了眼皇帝,忽從那雙清透的桃花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皇帝提筆將她的適才提的方略都寫在紙上,各個關節需要用到哪些人,都清楚明白地寫給她,蓋上大印。 “拿著這個,籌備通商之事這些都是可以用得到的人。將來在遇到什么難題了,同陸清河說,朕就能知道?!?/br> 銀鈴雙手接過紙箋,面露喜色,皇帝準備要放她回去了! “是?!?/br> 她頭回乖巧的應道,細細看了一遍紙。 殿外忽然傳來內侍的道喜聲,遠遠的從宮道上傳來。像是喜鵲一樣嘰嘰喳喳得,將整個紫禁城都吵了起來。這是宮內的貫列,凡是有了大喜之事。要報大喜,喊得越大聲越好。 響聲到殿門外,老太監領著內侍,撲進來滑跪在地磚上,高聲道喜。 “圣上大喜!圣上大喜!皇后有喜,皇后有喜!” “皇后現于何處,可有太醫照看?” “回圣上,皇后在鳳鑾宮內。太醫院陳太醫診過脈,龍脈已三月有余。脈象穩健,是個龍子,圣上大喜!” 皇帝面上裝出來的歡喜之色,聽見這句又收了回去,“是不是龍子要生出來才知道,才三個月他能看出來什么?!?/br> “是,老奴失言,請圣上恕罪?!?/br> “起來吧,去內閣報喜,宣首輔進宮,擬旨昭告天下?!?/br> 語畢,她便負手踢袍子走上外間已備好的轎攆。搭著內侍的胳膊,一步一步踏得很穩。 沒一會兒承恩殿里里外外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銀鈴一個人。拿在手中的紙箋不知什么時候就揉的不像話了,大印出被戳了大洞。 皇帝對她可真好,叫她一個小小的縣官節制東南兩省兵馬,連順安總督都要聽她的差使。 可她為什么要對自己那么好,給她兵給她權,給她在宮里不下跪的資格。 銀鈴折好紙箋放進懷里,抹了把臉走出承恩殿,報喜聲跟著皇帝一起走遠了。 她知曉的,有喜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三個月,胎兒穩了才會對外宣揚出來。昭告天下,九州同慶。 出乎意料之外,對于這個可能會是陸清河的孩子,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過和生氣,而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獨自一個人走在宮道上,轉著轉著就不知走了哪兒去。周遭人都不見了,天地寂然,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人。 正欲轉身往回走,忽然有人喚道: “姑娘是什么人,可是圣上讓你來接我了?!?/br> 她回頭,只見一棉布長跑男子立于宮門下,殷切地看著她,像是害怕她這一轉身走了一樣。 “大,大人?” 離的有些遠,日落了,暮色之下。銀鈴一眼就將他看成了陸清河,奔過去近了看,才發現不是。 是像,又不像,哪哪都是他的影子。乍一看會覺得眉眼身段都很像,仔細瞧了卻是哪哪都不太像。 三庭五眼比他更佳的清冷細致,墨發上束在一頂平平無奇的幞頭里。雙目點漆,雙唇含朱,像他又比他好上幾分。 “是圣上命你來接我了?” 此處地偏,宮里的報喜聲還沒傳來。 銀鈴搖了搖頭,“我不是圣上派來接公子的人,走迷路了,才誤打誤撞走到這里的。公子又是什么人,怎會在這?” “是,是這樣啊。我叫若空,住在昭臺宮。姑娘臉上染了墨跡,姑娘知道嗎?” 他臉上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抬手指了指銀鈴的臉頰,好大一塊墨斑糊在上面。 她狐疑的摸了摸臉,“是,是嗎?” 手指上什么都沒有,倒是一腕的墨香。是適才同皇帝說話時,衣袖不小心垂到了硯臺里。她沒看見,糊了自己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