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只是事實無常,卻不會重來。即便是重來了又如何,人依舊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做同樣后悔的事而已。 進屋來的老大夫,拂拂肩頭一擺上的雨珠,將藥箱放在桌子上。湊上床邊看了眼裹在被子里的姑娘,陸清河搖了搖頭,不忍心用蠻力將她薅出來。 “這是何物,什么人開的藥方?” 老大夫瞟到桌上的藥碗,拿起來端詳了一番,又放下。 陸清河伸進被子中抓了只手腕出來交給他,解釋道: “安神的磁朱丸,白日里也是吃了這個才能睡去。不若總是哭,鬧著要出去?!?/br> 而號過脈后,老大夫面色一凝,“磁朱丸雖有重鎮安神之功,但配伍朱砂為重墜之品。易損脾胃,小姑娘體質異于常人,切不可用此重藥。只能以溫和之方慢慢調理,不能睡就不能睡吧,鬧累了,哭累了自然就睡著了?!?/br> 陸清河擔憂道:“沒有法子了嗎?她總是幻覺看到自己死去的師父,聽見驚鳥鈴聲?!?/br> 讓放任她哭她鬧,他怕這場難以承受的病魔直接將這個姑娘殺死了,怕她再也好不起來了。 “只能慢慢來,急不得,切不可再讓她受刺激了?!?/br> 老大夫將皓腕塞回被子,留下兩方溫和食補方子而去。 這場夏日的雨,一直下到次日午時才停。明媚的陽光從云層里鉆出,再四方小院子天空中落下彩虹。蜻蜓低飛,略過天井下的大水缸,漾起絲絲漣漪。 望月門下響起皮靴聲,人影推門進了小廂房內。抬眼看見房中的布置,清冽的墨竹香,整潔的書案上堆著半尺卷宗。貍奴銜花的竹屏旁,掛著鴉青色的官袍,衣擺下劃了好大的一道口子。 來人神色一愣,看著床上昏睡的銀鈴,身上蓋的是陸清河的被子。 何玉苦澀一笑。 陸清河不顧廉恥,還是把那姑娘弄進自己的房間了。 他有些厭煩這樣陌生的陸清河,不顧禮義廉恥,肆意妄為,明晃晃的在他面前宣誓主權。 “銀鈴姑娘,好些了嗎?” 何玉坐在床邊,大膽的身手摸了摸被中的軟發。只這樣他就鼓了好幾次勇氣,才敢身手靠近一步。 銀鈴鉆出被子,露出半個腦袋了,蔫蔫的嘟囔了一句。 “我餓了?!?/br> 鬧了一宿,眼下一片青灰,說話也軟綿綿的。神智清醒了不少,聞見靠近來的酒氣,蹙起眉頭,又鉆進了被子中捂住鼻子。 何玉聽的她嚷嚷餓,立刻就奔了出去。 “等等,我給你弄吃的來?!?/br> 小廚房內,陸清河的牛rou粥正在咕嘟咕嘟地滾開鍋,往里撒一下翠綠的菠菜,清香瞬間縈繞鼻間。 “大人,銀鈴姑娘醒了,說餓了?!?/br> 何玉進來見砂鍋里的粥已好,凈了手,從廚柜里取出碗碟,盛了碗轉眼又繞了出去。 陸清河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人便消失在門外。 但他一樣聞到了那股跟隨著何玉襲來的酒氣,雖然有意換了衣裳,清理過,但氣味還是很濃郁。 想到昨夜大雨中的肆意妄為,對于他突然出現截走自己熬了一早上的菠菜牛rou粥,陸清河并未生氣。 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抹布,將爐子上的烏雞湯端下,又滑了碟脆爽的蕹菜盛出,一起端去屋中。 他會做飯,但只會做一些籠絡人心的家常菜。十七歲時在侯府時花了小半個月學的,就像是為在殿試中博得頭彩,獲取圣上的青睞一樣。君子六藝學個皮毛,擺擺繡花架子。 但這個因為花架子,他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熱,文武雙全的大好青年。一舉掩蓋了往日惡名,媒人踏破陸家的門檻。 這做飯手藝的花花架子也是為了個姑娘做的,大理寺卿裴言的掌上明珠,秀麗清雅,生的一副仙人之姿。那姑娘從小山珍海味貫了,有一日吃不下府中的飯菜竟是生了病,藥石無醫。 他就買通裴小姐的丫鬟,現學了幾樣清粥小菜做給她,偷偷送進府中去。吃小半個月,裴小姐果見大好。 于是年少輕狂的陸清河,趕緊攛掇著老侯爺上門提親。但裴家一聽他往日惡名,婉言謝絕了親事。迎娶親高門才女的心思一下熄火,他便鮮少再鉆廚房,專心讀書考功名了。 直到乾州,他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洞悉人心,陸清河太知道如何俘獲一個姑娘的心了。尤其當下她如此脆弱的時候,這是他的機會,也是何玉的機會。 當然他不會去阻止何玉對銀鈴好,但也不會什么都不做。 不過是半盞茶的時辰,端著剩下的托盤進來時。銀鈴就著何玉的手,已經將粥吃光了。倚靠在床頭,臉色比昨夜更是憔悴。肩膀尚未好的箭傷淋雨又發了炎。整個人發著高燒,臉色通紅。 看見進來的人,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什么聲音也沒發出來。疲軟的不想去思考任何問題,去理會何玉同陸清河之間微妙的氣氛。 何玉喂過來什么,她便張嘴吃什么,陸清河轉身出去了也不曾抬頭。 但是聽見他說話了,他走到了門外,又回頭來喚道: “何玉,一會兒出來一趟?!?/br> 沒說什么事,是質問他昨夜為什么丟下銀鈴一個人待著也不知。 而然在游廊外轉悠了半響,屋子里的人不曾出來。陸清河有些著急,忙得又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