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何況是想要寨子里將新娘劫出來,簡直癡心妄想。 他藏了請帖,木桑借調順安主持夏汛防洪,衙門就只剩下陸清河一人。他一樣不通苗話,沒了請帖更是弄不清婚期于何日。只要拖到大婚完畢,一切皆已成定局便完事大吉。 可陸清河瘋魔了,四處派人搜尋何玉。搜尋未果,心急之下也不管什么禮節規矩,抬著賀禮前去赴宴了。 而此時他還沒弄清楚婚期于何日,尋了略通苗話的乾州人便摸進了山中去。他很是著急去吃那頓喜酒,生怕錯過了。 但進山不久,他們在山腳就遇見個同樣前去矮寨的貨郎。夏日正午日頭毒烈,老貨郎坐在桐樹下歇腳,微風穿林而過,膽子上的驚鈴鳥叮叮當當的,鈴聲清脆悅耳。 陸清河第一個就聽見了,抬眼看去衣著打扮甚是眼熟。墨綠色的圓領長袍,腰間扎著革帶,頭發用黑色的幞頭包得一絲不茍。 “老先生好,敢問何處去?” 從毛驢上下來,陸清河上前拜了禮。從衣著上瞧出來是個漢人老者,因為常年翻山越嶺的挑擔賣貨,身形頗為健壯,只是面色曬得有些黑。精神矍鑠,和藹可親。 老人從地上站起來,撣去衣擺上的草屑,拱手深躬還禮。 “小女成親,往山中矮寨去?!?/br> 陸清河聞言一驚,示意身后張儲幾人就地歇息,同老先生坐在樹下話閑起來。 “老先生女兒是苗人?看先生的模樣打扮卻是個漢人?” 蘇明舟翻出貨擔里的水壺倒了杯水分給陸清河,呵呵笑道: “小女是苗人,她阿娘也是個苗人,不過老朽是個漢人。她自小跟著她師父在山中長大,前些日子特意給老朽送去請帖赴宴?!?/br> 說著老人又從懷里掏出一封紅艷艷的婚書來遞于陸清河看,上面書的一筆秀氣的簪花小楷,風韻不遜于京師貴女。 蘇明舟好是自豪,干瘦的手指指著上面的字跡得意道: “這是小女的筆跡,她雖然生在苗疆,漢書也讀的少??墒前∥蛐愿?,一點就通,這字可是老夫一點一點教出來的。怎樣,公子看著不錯吧?” “風姿秀麗,自成一派,老先生好福氣?!?/br> 陸清河夸贊道,沒想到小姑娘不但漢話說的好,還寫的一手好漢字。更未料及眼前的老先生竟是她的父親,而生為父親女兒出嫁原當為主,他如何卻是為客人? “在下乾州新任縣官陸清河,您女兒的朋友,今日也是去前去矮寨赴宴的。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還請賜教?!?/br> 他再次行禮,對眼前這個位老者很是感興趣。 蘇明州聞言趕緊還禮,聽見陸清河三個字,神情微微一恍惚,驚覺原來是故人之子。連連扶住陸清河的胳膊,清咳了一聲頗為尷尬道: “你是陸重山家的小公子?” 陸清河:“老先生認識家父?” “認得....認得....”蘇明州唏噓一嘆,“老夫叫蘇明舟,與你父親曾是故友?!?/br> “蘇....您是蘇明舟.....怎會?” 陸清河驚訝之色更甚于蘇明舟,因為這三個字在京師有一座墳,那里埋著蘇記綢緞莊的大公子。 京師傳言,二十年前來苗疆做生意,失足掉下雞藤峽的深谷中粉身碎骨,最后連尸體都沒有找回來,只在京城立了一座衣冠冢。 殊不知,他拋下了京城的一切家世榮譽,財富權力。拋下父母,為了一個女兒隱姓埋名在苗疆,成了個尋常的賣貨郎。 但這些于蘇明舟來說并不是引以為傲,能夠讓他沾沾自喜的西東。而是一段難以啟齒的過往,事到如今都難以釋懷。 “伯都認得老夫的女兒?” 蘇明州好奇道,陸清河點點頭,忍不住的追問他,“老先生為什么不回京,您可知蘇老夫人過世了,蘇老爺也走了。蘇家沒人打理已不復往日,如今只有您叔父再代為掌管?!?/br> 蘇明舟眼睛一潤,苦笑道: “老夫這一生不忠不義不孝,只有待死后下地獄才能贖罪了?!?/br> “為什么,老先生明明還活著,怎不愿回京城。您明明可以帶著您女兒一起回京城的?” “回不去,我也回不了。自秀秀的師姐去世后,蘇明舟也死了?!?/br> 原是該他們兩人一起給銀綰陪葬的,可是想到她遺下一個未滿一歲的孩子,又誰都不敢死了。蘇明舟曾想遠離這片傷心之地,帶著孩子回京??砂氲辣徽苄阈銕私鼗貋砹?,從那天開始那姑娘不再執著的問他: 蘇明舟,你到底愛我,還是愛我師姐? 只是怒聲叱問他,你要將我師姐的孩子帶到哪里去! 可那也是他的孩子,蘇明舟身為孩子的父親卻不敢反駁。眼睜睜看著哲秀秀將孩子抱走,默不作聲。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銀綰為給哲秀秀解蛇毒,采藥摔下山崖死了。她便一直在替師姐活著,照顧她的女兒,強行將她的男人困在苗疆。 盡管這個男人是她先遇到,他們先相愛的。 可是這個男人又失心瘋同她的師姐有了孩子...... 但一切隨著師姐的死變得都不重要了,哲秀秀知道離開苗疆,天高皇帝遠蘇明舟一定會忘了她的師姐。他是京城蘇記的嫡子,將來繼承家業定然會再娶親綿延香火,也沒人會再在意那沒了娘的小姑娘。 這是蘇明舟自己都不敢保證終身不娶,為死去的銀綰守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