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賣冷飲的小販推著自行車大聲喊：“冰棒馬頭牌，要吃快來買?！?/br>
    汽車站前的大槐樹上，知了正聲聲叫著夏天。

    一股說不清楚的情緒涌上心頭，江海潮覺得不應該這樣的，電視上爸爸mama走了，他們應該哭哭啼啼的。

    可她一點也不想哭，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哭。爸媽不在，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出差，mama加班還有爸媽每年挑圩時都不在家啊。

    突然間，售票窗口傳來“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啊啊……”

    江海潮和江海音姐妹倆眼睛一亮，不約而同：“《新白娘子傳奇》！”

    上次縣電視臺放的時候，剛好趕上收稻子，她倆落了好幾集！

    要命了，小青跟那個公子到底怎么樣了啊。

    姐妹倆二話不說，直接踩自行車掏螃蟹（車太高，只能從二八大杠下伸過腿腳去蹬車）往前奔。

    江海軍還戀戀不舍地瞅賣冰棒的呢，轉眼看倆jiejie跑了，嚇得在后面撒開腳丫子拼命追：“姐，你們等等我！”

    他明明什么都沒說，大姐二姐怎么知道他想吃冰棍啊。

    第2章

    好大的魚

    姐妹倆緊趕慢趕，到家時小青跟公子還是被白娘子棒打鴛鴦散了，小青哭的死去活來。

    江海潮憤憤不平：“白娘子真是的，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她跟許仙呢?！?/br>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白娘子是蛇變的，第一集就蛻皮了，跟小青一個樣。

    話雖然這樣說，電視放第二集時，她也沒舍得挪屁股。反正爸媽走了，沒人管他們看電視。

    等“西湖美景三月天嘞”響起，她才戀戀不舍地站起來：“燒飯了?！?/br>
    江海音跟著她姐出房間門：“早上燙飯沒吃完，還有粽子?！?/br>
    “那就再炒兩個菜吧，省得晚上燒了?！苯３狈嘶@，準備掐了蕹菜的老梗和葉子，剩下嫩莖直接切碎放辣椒炒。

    省事。

    要是mama看到肯定要罵死她，骨頭懶得生蛆啊，蕹菜不撕開了怎么吃？

    嘿嘿，爸媽不在，現在是她當家做主。

    江海音在邊上出主意：“再燒個茄子吧，茄子放醬燒，好吃?！?/br>
    她又瞧見往屋檐下爸爸早上下田穿的黑膠鞋，鞋底和鞋幫都沾滿了泥，一并待到塘邊洗。

    姐妹倆一人占據一條踏板，江海潮刷鞋，海音洗菜，省得臟水污了菜。

    海音“啊”了聲：“姐，咱家洋柿子都紅了？怎么還有一個？”

    茄子不用擇，她直接拎菜籃出來，這會兒一根根拿出來洗菜看到里面有顆紅彤彤的西紅柿。

    沾了水，亮晶晶的，叫頭頂上的太陽一照，簡直可以用語文課上新教的一個詞——璀璨來形容。

    可璀璨向來是說水晶和鉆石的。

    江海潮一時愣神，停了足有兩秒鐘才開口：“就一個，媽沒帶走?！?/br>
    爸媽只帶走了黃瓜，地里結的丁丁掛掛的黃瓜。

    江海音“哦”了聲，忽然間大喊：“jiejie姐，魚！”

    說著手往前一伸，菜籃再從水里拎出來，里面赫然是條翻白肚皮的魚。

    死了，動都不動。

    江海音低頭聞了下，很肯定：“沒臭?！?/br>
    江海潮緊張地東張西望，環視一圈確定周圍沒人，當機立斷：“走，我們回家?！?/br>
    承包這塊池塘的人家特別小氣，別說魚了，就是有人來摸螺螄河歪歪釣蝦兒，他家老太都要出來罵，說偷了她家的魚。

    其實村里哪塊塘哪條溝，人家承包的都不管螺螄蝦兒，又不是魚。

    江海潮不想跟人吵，mama臨走前說了讓她別跟人吵架，省得吃虧。

    萬一老太看到死魚，說是她們弄死的，又要扯皮半天。大太陽底下，她才懶得受這種洋罪呢。

    姐妹倆一路小跑往家奔，迎頭撞上從田里回家燒飯的春英嬢嬢，她笑著問：“跑什么啊，又不上學?！?/br>
    還放農忙假呢。

    江海潮匆匆丟下句：“自來水沒關，怕水漫出缸?！?/br>
    等跑回家，順手帶上院子門，姐妹倆才敢大口喘氣。

    江海音仔細看魚，驚喜地低喊：“沒爛，肚子都沒破?！?/br>
    負責看家的江海軍聽到動靜跑進院子，激動地喊：“姐，你買魚了？我最喜歡吃魚了！”

    江海潮一把捂住他的嘴：“閉嘴，撿的，死魚?！?/br>
    江海軍還是興高采烈，死魚怎么了，死魚也是rou啊。

    他還是端午節時吃的魚呢，爸爸燒的，特別好吃。他跟jiejie埋頭吃，等抬起頭才發現盤子里只剩下魚頭魚刺和魚湯了。

    mama把魚眼睛挖給他，吃了剩下的魚頭，爸爸用魚湯淘了飯，全都笑呵呵的。

    大姐卻偷偷跟二姐和他說，不應該的，下次要留一半的魚給爸爸mama。

    江海潮翻看魚鰓，斷定這魚剛死不久，魚鰓還沒發灰呢。

    于是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死魚不腌了曬干再吃，而是直接像爸爸做鮮魚一樣紅燒。

    海音和海軍齊齊舉雙手贊成。開玩笑，腌了再曬，等猴年馬月才能吃上魚啊。

    不過海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放腌菜燒吧，魚湯里的腌菜也好吃?！?/br>
    端午節那條大魚，他們一頓就吃完了。

    江海潮搖頭：“只有泡蘿卜了，沒腌菜?！?/br>
    正好家里醬油瓶也見了底，腌菜燒魚還要放醬油，泡蘿卜可不用，加點辣椒就很好吃。

    海音去柴房拿了新收的麥秸稈燒鍋，江海潮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凈魚，嘿，得虧他們家打了井，多方便，然后熱鍋，待鍋里冒出青煙下魚，鍋里立刻發出滋滋的輕響。

    海軍也不嫌灶房熱了，在旁邊團團轉，一個勁兒地問：“姐，什么時候好？”

    被大姐懟了句“你要吃生魚嗎？”，他又討好地給自己找事干：“姐，我切泡蘿卜吧?！?/br>
    江海潮瞪他：“切斷你的手！”

    她連海音都不敢讓她拿刀，家里切菜葉喂雞全是她的活。

    海軍被瞪了不敢吱聲，只能灰溜溜地縮在灶膛邊上，給二姐幫忙拿麥秸稈打草把子好燒鍋。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等泡蘿卜魚湯一起鍋，她盛了一小碗，招呼弟弟：“吃吧，看看咸不咸?！?/br>
    泡蘿卜是咸的，魚湯她都沒敢怎么放鹽。

    海軍咕嚕嚕就喝下肚，砸吧嘴巴回味：“好喝，一點也不咸?！?/br>
    待魚湯上桌，江海潮才懊惱：“燙飯跟粽子都沒蒸，剛才燒魚湯時應該蒸一下的?！?/br>
    海音和海軍已經迫不及待地洗手拿筷子上桌，異口同聲地表態：“不冷，姐，直接吃吧?！?/br>
    海軍還強調了句：“魚湯是燙的?！?/br>
    海音分了剩下的三個粽子，江海潮剝開咬了口：“咦，怎么還是rou餡的？”

    海音跟著點頭：“我這也是rou餡的?！?/br>
    姐妹倆集體看弟弟，忙著吃魚的江海軍趕緊剝開粽葉，大大地咬了口，含混不清道：“rou餡的?！?/br>
    今天太幸福了，又吃魚又吃rou。

    江海潮問meimei：“端午節mama包了多少rou粽子？”

    海音想了想，十分肯定：“十三個?！?/br>
    她記性好，絕對不會記錯。臘rou是她幫mama從梅干菜缸里拿出來的，砧板和菜刀也是她拿的。

    然后她跟掰著手指頭算，過節時吃了五個，爸媽下田各吃了一個，剩下的六只rou粽，他們早上三個，中午著是最后的三個。

    爸媽臨走前帶的四個粽子，全是白米粽。

    海軍還在上幼兒園呢，聽不懂jiejie在說什么。海音則不安道：“媽沒帶糖走，怎么吃啊?！?/br>
    吃白米粽要沾白糖，不然干巴巴的下不了嘴，她就吃不下。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

    海軍不敢吃了，小聲道：“我們少吃點，留一半魚rou給爸爸mama吧?！?/br>
    江海潮吸溜了下鼻子，催促弟弟：“吃你的吧，等爸媽回來魚早就壞了?！彼露Q心，“下次再有死魚，我們不燒了，腌了曬魚干留給爸媽?！?/br>
    泡蘿卜魚湯真好吃，又酸又鮮又辣，特別下飯。

    要是爸媽吃過中午飯再走就好了。

    傍晚江海潮帶弟弟meimei去自家菜地抬水澆菜。海軍力氣小，負責站在菜地從桶里舀水澆菜，江海潮跟海音去五十米外的池塘擔水抬到菜地。

    隔壁修遠大大（注：方言，伯伯）挑著擔子去自家菜地澆菜，看他們分工合作，笑道：“你們姐弟仨還弄個流水線啊?！?/br>
    三姐弟沖他嘿嘿笑，江海潮拎著空桶喊meimei：“走，我們快點?！?/br>
    她用尿勺從塘里舀水，手一翻，看到水花生叢里飄著白色。她以為是塑料袋，結果水流過來，居然是條死魚。

    看來天真熱了，魚都翻白肚皮了。

    江海音激動地拼命扒拉，愣是把死魚夠到了面前。

    看清楚魚的樣子，姐妹倆才算明白為啥這魚漂在塘里沒人撈。死了有些時候了，魚眼睛看著都不對，比中午那條差遠了。

    但她倆不嫌棄，反正腌好曬成魚干也吃不出來多大差別。

    江海潮又伸長尿勺往水花生叢里探，哎喲，竟然還有條，看著比這條還大。

    因為它分量足，尿勺帶動的那點兒水流壓根捎不動它。大魚在水里轉了個旋兒，死活沒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