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沈白在旁邊還附了一張高爾夫刀背桿頭的圖片,他繼續又說:“十年前很流行這種桿頭,制作過程是把融化的鋼水灌進模具內,冷卻之后脫模,所以這種桿頭十分堅硬,完全可以擊碎人的顱骨?!?/br> 沈白將拍攝的高飛的顱骨的清晰大圖打印了出來,將重點部位的創口用筆標注出來,又說:“這就是致命傷,以創口的位置,以及形成的角度來說,兇手是用右利手揮桿,多次擊打......” “等等?!彼蚊魃浇型?,轉頭問沈白:“右利手?” “對?!?/br> 十多年前。 醫院門口,夕陽殘照,路邊的店鋪被殘陽照得古舊昏黃。 “宋明山,我被你弄骨折了?!鼻f清河舉著包得像叮當貓的圓手譴責宋明山,他臉上的絨毛在夕陽的金光下清晰可見。 宋明山回神:“如果右手骨折呢?還能造成這種程度的擊傷嗎?” “骨折?”沈白愣了愣,繼而笑道:“顱骨可是人體最堅硬的骨頭,能承受200到500公斤的力?!?/br> “一個人在手部骨折的情況下,就算借助工具也不可能把人的顱骨敲碎?!?/br> 接著他又開了個玩笑:“不然你找個手骨折的人試試 ,讓他敲個核桃就知道了?!?/br> 宋明山沒說話。 莊清河當年跟自己掰手腕,骨折的就是右手,直到高飛失蹤他的手都沒好。 所以,高飛的致命傷不是莊清河造成的。 宋明山沒察覺到自己松了一口氣。 其實即使有莊海洋指認莊杉藏尸,也不能說明殺人的就是莊杉,莊清河嫌疑人的身份也不會有改變。 直到這一刻,莊清河才洗清了嫌疑。 于是矛頭徹底轉向莊杉。 宋明山審了他三天,莊杉終于認罪。 宋明山出來,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莊清河,他走上前,兩人站在白楊樹下,被無數雙沉默的眼睛凝視著。 宋明山:“人證物證俱在,莊杉已經招認了?!?/br> 莊清河點點頭,沒說話。 宋明山蹙眉,又說:“莊杉只承認自己殺害了高飛,卻不肯交代作案動機?!?/br> 不肯交代作案動機的疑犯并不少見,宋明山經常遇到這種情況。 在如山的鐵證面前承認犯罪事實,卻死活不交代作案動機。 也許是為了保留最后的體面,不希望被剖析內心的陰暗面。 也許是因為作案動機涉及了個人或者家人朋友的隱私。 也或許是因為作案動機牽扯更重要的人和事。 但現在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即使莊杉不交代作案動機,也不會對他的判決有任何影響。 宋明山看向莊清河:“你知道當年是怎么回事嗎?” 莊清河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無意撞到了莊杉行兇的現場?!?/br> 他回憶起當年那個深秋,高飛被害的那個下午。 秋蟬發出垂死的長鳴。 高飛躺在地上,眼睛睜得死大,他的頭骨已經被打得凹陷了進去,整個腦袋已經碎了一半,鮮血和腦漿糊成一團,紅白交雜。血流了一地,漫過木質地板,滲進地板縫隙。 拿高爾夫球桿的人回過頭。 莊杉臉上都是噴濺狀的血跡,他透過窗看到了在窗外窺視的莊清河。 “我被莊杉發現了?!?/br> “我的指紋,或是我的血,那個高爾夫球桿上總得沾上一樣?!?/br> 莊清河這么說著,沉著冷靜得像一副名畫上的微笑。 宋明山心里信了幾分,最起碼莊清河的態度說明,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高飛的尸體在什么地方。 宋明山:“那你為什么會心虛?” 莊清河直視宋明山的眼睛:“我不該心虛嗎?” “我最尊敬的人死于我父親之手,可我卻救不了他,我甚至不能說出他的冤情?!?/br> 宋明山:“你該知道,一枚血指紋定不了你的罪?!?/br> “那是現在定不了?!鼻f清河:“莊杉當時剛打完高爾夫,手上帶了手套,他沒有在球桿上留下指紋,卻讓我留下了指紋?!?/br> “這種情況下,我們兩個誰更像兇手?莊杉完全可以動手腳,讓我成為兇手?!?/br> “宋明山,你當時還不是局長,沒有現在這么大的權力,就算知道這里面有問題,你又能做什么?” 宋明山突然問:“莊杉行兇用的是哪只手?” 莊清河愣了一下,回憶了幾秒,搖頭:“我不知道,當時莊杉已經把高飛殺害了,我只看到了現場,并沒有看到他襲擊的過程?!?/br> 宋明山鷹般的眼睛在莊清河臉上停留了好幾秒,然后又問:“那后來呢?你應該知道,血液會隨著時間逐漸被分解,并且腐蝕金屬,指紋也會變得模糊失效?!?/br> “沒錯?!鼻f清河波瀾不驚道:“莊杉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提出指紋可以提取保存?!?/br> 他主動交出把柄,展現出配合的姿態,才從莊杉那里僥幸撿回一條命。 “莊杉不可能告訴我高飛的藏尸地點,只要找不到尸體,所有對他的指控都不可能成立。而且,在那之后他就派我去了圳海?!?/br> 莊清河轉臉望向宋明山:“我在圳海都做了什么,你應該很清楚?!?/br> “莊杉又不知道我是你的線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和他拴在了一根繩子上,所以我們這么多年才能相安無事?!?/br> 宋明山又問:“那你現在為什么又愿意說出實情了?你知道高飛的骸骨能證明你不是兇手?” 莊清河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留下的骨頭能證明我的清白?!?/br> “我只是......” “想讓他早點走?!?/br>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里,他就會一直在那里。 他在等人。 他在等人發現他。 莊清河的每個回答都合情合理,找不出破綻,宋明山也終于放下了自己多年來的懷疑。 莊清河離開后,宋明山幾乎是懷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心情回到屋里,正好迎面遇上從里面出來的盛老。 “盛老,您怎么來了?” 盛老停下腳步,笑了聲:“過來開會,給你們隊里的那些新人做個培訓?!?/br> “哦?!彼蚊魃接謫枺骸芭嘤柺裁磧热??” “審訊的測謊技巧?!?/br> 宋明山看著盛老,突然笑了。 盛老有些摸不著頭腦,問:“笑什么?” “您的記錄被打破了,測謊專家?!彼蚊魃竭@么說著,心情卻很好。 “嗯?”盛老這就不樂意了,問:“什么時候?” 接著又問:“上次你讓我看的那個錄像?” 宋明山拍了拍他的肩,往里面走去。 濃夏的黃昏也盡是余熱,天氣沉悶,似乎是要下雨了。 而那些沾著血腥和灰塵的舊事,終于不必再暴露于荒郊的大雨, 被妥善收藏起來。 盛老站在原地,看著宋明山的背影,回憶了幾秒,喃喃自語:“不可能啊?!?/br> 晚昏澎湃,遠處的白房子突然響起了悠遠的鐘聲,鐘聲蒸騰,流淌進guntang的盛夏。 第118章 你要進窄門 你們要進窄門。 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 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 ---圣經 周末這天,商珉弦在家休息。 午飯后,莊清河就抱著莊木森去到院子里去了。莊木森吃完奶犯困,莊清河把他放在搖籃里,自己在旁邊的躺椅上躺下。 商珉弦從屋里出來,在莊清河旁邊躺下,抱著他一起曬太陽,陽光毫無偏頗地照在每一處。 “商珉弦……” “嗯?” “我想曬曬肚子?!?/br> 商珉弦把他的衣服掀開一點,露出肚皮。微風吹過,商珉弦說:“莊清河,你好像一只貓?!?/br> 這話似乎是讓莊清河想到了什么,他揚起嘴角笑了,說:“商珉弦,天氣好的時候,我教你騎自行車吧?!?/br> “好?!?/br> 葉影被撕碎,斑駁地灑了一地,變成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午后的倦怠讓眼前的情景像一個夢境。 “我要自由,但不是那種向下的自由?!?/br> “我不要在黑暗中和你茍且,我要在陽光下和你牽手?!?/br> 商珉弦低頭親了親莊清河。 莊清河終于得以慷慨地宴請年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