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天高云淡,潔白的鴿群在四周回環來往,一會兒在他腳邊走動,又忽而飛到他的肩上,咕咕咕咕地叫著。 那聲音聽起來真寂寞。 遠處噴泉在這時升起來,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 商珉弦突然知道了,什么叫暗無天日。 . 第98章 我當然是愛你的 莊清河接到一個電話,之前他有一塊想賣的地,掛出去好久都沒有人問,這人打電話過來說有興趣,想跟他見面聊聊。 那人跟他約定的地點是一間茶室,莊清河到了之后,包廂里沒有人。他獨自坐了一會兒,喝了兩杯茶,翻了幾張報紙,人還是沒來。 莊清河抬起手腕看時間,發現對方已經遲到了快半個小時,不過他似乎很有耐心,也不打電話催促,而是放下手里的報紙,看著窗外發呆。 窗簾被微風吹動,帶了一絲木質沉香的氣味兒。 莊清河又等了一會兒,跟他約定的那個人終于來了。 來人很好說話,并不討價還價,前后也就十來分鐘,所有事情就都談妥了,順利得簡直不像話。 談好之后,那人就離開了,莊清河又留了一會兒。風吹起了窗簾的一角,他微微偏了偏頭。 又待了一會兒,莊清河才起身離開。 莊清河離開后,茶室內的窗簾突然被人撥開,商珉弦從后面走了出來。 他一直就在窗簾后,透過窗簾的縫隙和鏡子的折射看著莊清河。 陽光在商珉弦的臉上打下一道陰影,他看著茶室里的那面穿衣鏡,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莊清河在這里停留了四十多分鐘,這塊鏡子映了他四十多分鐘。 現在鏡子里已經空了,可是商珉弦還是看著它。 許久之后,商珉弦慢慢走到空空的鏡子面前。 然后,對著冰冷的鏡面吻了上去。 又過了將近一個月,商珉弦對于莊氏的收購已經接近尾聲,所有條款都已經擬定,只等約定一個時間簽最后的合同。 地點約在澄園,商珉弦在這天又見到了莊清河。 莊杉沒有露面,是他的秘書出面同商珉弦約簽合同的時間,莊清河作為法人也到場了。 因為莊杉的缺席,這個會談還算和諧。莊清河從頭到尾沒有說什么話,似乎對收購的事毫不關心。 商珉弦坐在莊清河對面,莊清河則低頭擺弄茶具,斂著眉眼并不看他。 窗外細雨如霧,一切好像和以前一樣。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莊清河時不時地會看一眼商珉弦的杯子是不是空的,如果茶杯空了,就會給他添上。 為了莊清河那一眼垂青,整場談話下來,商珉弦喝了十幾杯茶。 談話結束后,天已經黑了。 雨后的深秋空氣冷冽,澄園滿院的植被都浸在濕漉漉的水氣里。 莊清河走到屋外潮濕的空氣中,看著灌木后面的月季花出神。 商珉弦看到他之后,停下了腳步,沒有上前。 他覺得莊清河并不想看到他。 莊清河靜立了一會兒,有朵海棠花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偏頭看了一眼,抬手輕輕拂掉,然后離開了。 商珉弦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直到莊清河的身影隱去,他才提步過去。走到那朵海棠花旁邊時,他停下腳步,彎腰把花撿了起來。 商珉弦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患了收集癖的變態,把被莊清河手指觸碰過,目光停留過的東西都收入囊中。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莊清河的痕跡,而每個痕跡都在提醒他,自己失去了這個人! 商珉弦無法否認他對莊清河的愛戀,一種古老、陳腐,但是無法磨滅的傾慕。 那種深刻的,強烈的,帶有欲望的卻又純粹的感情。 融進血脈的愛憐,無法斬斷的羈絆。 他愛莊清河那萬里挑一的珍稀靈魂,愛他guntang磅礴的心臟。 商珉弦有時候會夢到莊清河,夢見他們和好了。莊清河還是會對他笑,對他撒嬌。 醒來之后,剛開始的那幾分鐘最難熬。整個人都被一種悵然若失的悲傷所籠罩,然后慢慢接受現實,明白原來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 商珉弦終于還是生病了,醫生查不出任何病因,他身體的所有機能都正常。 可他確實一天天虛弱了下去。 沒有邊際的混沌,和沒有盡頭的虛空,那一直以來都是商珉弦心靈的全部。他走到雙腳干枯,仿佛疲憊的思緒躺下休息了,可rou身還在靠慣性活動。 莊清河當天就來了,沒有人告訴他商珉弦生病的消息,他只是突然心慌,于是就過來了。 他好像能接收到商珉弦生命最底層的求救信號。 商珉弦視線模糊,他眼里的莊清河只有一個虛虛的影,他甚至覺得眼前的人只是一個幻覺。 莊清河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后柔聲問:“商珉弦,你為什么病了?” 商珉弦用渙散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開口:“我為你病的?!?/br> 莊清河,你要害死我了。 他對莊清河的愛在絕望中一日日加固。 莊清河在旁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他聲音遙遠如星辰,說:“商珉弦,現在已經這樣了,你也該過你自己的生活了?!?/br> 商珉弦的眼睛因為發燒亮得嚇人,他問:“我自己的生活?莊清河,我連我自己都不是?!?/br> 窗外下著大雨,雨水打在玻璃上,流下蜿蜒的痕跡。 莊清河也備受折磨。 一個人離開之后,剩下的人就會無所適從。似乎不夠難過,或者難過得不夠久,就顯得離開的那個人不夠重要。 而這件事又自有它的特殊性,因為那個人的死亡幾乎無人知曉。 于是痛苦的密度和長度都翻倍疊加,難過的責任就落在了莊清河一個人的身上。 莊清河:“世間萬物都有意義,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意義?!?/br> 商珉弦側臥在沙發上,神思狂亂無序。發著高熱的除了他的額頭,還有他望向莊清河的眼。 “我沒辦法?!鄙嚏胂铱粗?,目光如荒郊的月亮,他說:“我真的沒辦法,我那么愛你?!?/br> 那么愛你,那么絕望。 雨滴打在陽臺的植物上,帶著潮濕的水氣。 莊清河曲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側著頭聽窗外的雨聲,還有商珉弦的告白。 那樣一長串的表白,是像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的。 “莊清河,我好不起來了,我是為你病的?!?/br> “你說我鳩占鵲巢,我似乎做錯了很多事??墒悄悴粣畚业拿恳幻?,我就宇未巖已經在受酷刑了?!?/br> “我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還有什么能給你。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沒有。我甚至愿意把肋骨取出來給你,可是我又想起來,這身體也不是我的?!?/br>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真的……真的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莊清河了?!?/br> “你是我的骨中骨,rou中rou?!?/br> 雨水滴在散尾葵上的聲音,宛如叮嚀。 莊清河看著他,沒有辦法不心疼他。 那天郊外的大雨中,那個人說:“因為他太可憐了?!?/br> 被那個人賦予了秉性的莊清河,當然也會這么覺得。 他太可憐了。 莊清河發現自己有時候會忘記,這個人跟他們都不一樣。 他是來歷不明的。 靈魂源于天地之間的靈光乍泄,而他卻是精神患病的產物,他甚至不能算是一個正確的生靈。 商珉弦似乎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他那么絕望又迷茫,抽了抽鼻子問:“就因為我的不正確,所以我連愛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商珉弦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流進耳朵里,像潮汐引起的水聲轟鳴。 “這對我真的公平嗎?” 窗外雨聲淅瀝,莊清河眨了眨眼睛。 想要握住那只手,究竟要穿過多少烏云? 商珉弦:“我有時候在想,世界上為什么會有我這樣的人,又為什么有你這樣的人。我覺得除了是讓我們相愛,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br> 商珉弦的眼睛明暗交雜,他看起來那么絕望,說:“莊清河,我最近一直有種感覺,總有一天,我會因為得不到你而死掉的?!?/br> 莊清河,我真的快要被你給害死了。 莊清河終于轉頭看向商珉弦,然后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沒有人敢看,里面的深情和絕望會把人溺斃。 商珉弦的睫毛在他手心里輕顫,像一只瀕死的潮濕蝴蝶。 商珉弦的眼淚在他掌心下逆行,像條找不到終點的河流。他一開口,只聽聲音也能聽得出他的偏執入骨:“是我貪心嗎?你們的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只要一個莊清河,別的人我都不要,我這也能叫貪心嗎?” 雨勢漸大,陽臺上的散尾葵被打折了幾片葉子。 莊清河長久地沉默,感受自己的手心一點點濡濕。 商珉弦拿開莊清河的手,然后握住,抬頭問:“莊清河,你什么都不怕,卻怕看見我的眼淚嗎?” 話音剛落,一滴眼淚滴在莊清河的手背上。那么guntang,莊清河忍不住顫了一下,被燙到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