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鄧昆沒有馬上離開,遠遠看著莊清河進去后,他從車上下來,靠著車看著房子的方向。 他獨處的時候不玩手機,也不干別的打發時間,就待著,但警覺性卻絲毫沒有降低,一直這樣,他對危險有著超乎常人的嗅覺。 遠處有一人一狗沿著林蔭道奔來,那狗體型極大,走近了看是一只藏獒。 盡管有明文規定禁止城市養烈性犬,可還是有些人會在郊區飼養,請專人看管照顧。 藏獒本來就是一種巨大且強壯的犬種,而這只藏獒品相極好,體重應該已經超過一百公斤。毛發濃密,體格健壯。 它的主人顯然是烈性犬的重度愛好者,不僅沒有馴化藏獒身上的野性,甚至很有可能從幼犬時期就培養其兇猛性和攻擊行為。比如長期投喂活物,提升進攻欲望,訓練撲擊撕咬。 藏獒對陌生人態度很不友好,在距離鄧昆還有十米的時候,它就有一種蓄勢待發的撲擊準備姿態,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代表威脅的聲音,目光兇狠地看著鄧昆。 鄧昆靠在車門上,微微偏頭看了它一眼。 一人一狗對視了兩秒,藏獒就從進攻狀態變成了示弱狀態,嚶嚶唧唧地躲到了男人身后。 男人蹙眉看了鄧昆一眼,覺得他身上有種異于常人的氣質,連這么兇猛的藏獒見了他都發怵。出于膽怯,他牽著藏獒朝另一個方向遛彎去了。 鄧昆收回視線,看著前方繼續發呆。 莊清河一進屋,就看到莊海洋和陶管家兩人頭抵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走過去問:“你倆干啥呢?” 陶管家嚇一跳,抬起頭看到他:“大少爺,你回來了?!?/br> “嗯?!鼻f清河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他們在看一個集裝箱,箱子里有幾個放雞蛋的那種蛋托紙板,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些小蟲子,皺眉問:“這什么?海洋又亂養東西了?” “啊不是,這是蟋蟀,也叫油葫蘆?!碧展芗医o他介紹:“是用來喂樹蛙的。之前都是小少爺自己去屋后面捉,現在天冷了,蟋蟀越來越不好抓了,我就給它在屋里養了一點?!?/br> “......行,挺好?!鼻f清河點點頭,為了喂樹蛙養蟋蟀,為了喂蟋蟀再準備飼料,生態鏈馬上就在莊海洋手底下形成了。 莊海洋拿著個鑷子夾了小蟋蟀喂樹蛙,看到它吃掉就開心得不得了。莊清河看了一會兒,就去書房找莊杉了。 今天天氣不太好,書房關著窗。 莊杉知道他為什么來,兩杯茶后他說:“你進總部的事,還得再等等?!?/br> 莊清河不知道在想什么,視線融在一片虛空中,聽了這話瞳孔才再次聚焦,他態度還算恭順:“父親,我覺得我這幾年的表現沒有讓你失望過?!?/br> 莊杉從盒子里取出一支雪茄,在鼻子下輕輕嗅著,說:“你做得很好?!?/br> 莊清河依然看著他。 莊杉說:“但是公司現在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手上的股份只有39%,海洋母親持有28%,剩下的零零散散,幾乎都是她娘家人?!?/br> 莊清河指尖搭在沙發扶手上,輕輕點著。 莊杉又說:“她的娘家人,自然是跟她站在一起。外人看起來,我是公司最大的股東不假,可實際在股東大會上我的話語權不如她?!?/br> 他說著兩人本就已經清楚的事。 莊清河眼中明暗閃爍,配合著笑了聲:“這可真難辦?!?/br> “是啊?!鼻f杉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轉頭取出他慣用的那支雪茄剪,把雪茄的一頭放進去,說:“可是她手里的那些股份一直都攥得很緊。這些年,她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br> 話音剛落,伴隨著咔嚓一聲,雪茄頭被剪掉,仿佛斬首。 莊清河看著那顆滾落到桌上的雪茄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莊杉拿起剪好的雪茄放在嘴邊先試了試吸阻,然后看向莊清河。 莊清河起身走到他身邊,單膝跪下,從桌上拿起一根雪松木。莊杉喜歡高品質的雪茄,他在這方面很講究,為了不破壞雪茄的風味,他會選用最古老傳統的點燃方式,用雪松木點火。 莊清河先用火柴點燃雪松木,然后將雪松木傾斜30度,從莊杉手里接過雪茄,找好角度后勻速轉動雪茄頭部,用火的外延將雪茄慢慢點燃。 這套動作莊清河做得很熟練,像是做過很多次。 他轉動著手里的雪茄,面容沉靜:“要是她能分出一半給你就好了?!?/br> 莊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半闔的眉眼模糊在雪松木燃出清煙中,說:“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控股,我甚至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更好的位置?!?/br> 他知道莊清河對自己給他原本安排的部門不滿意。 莊清河熄掉雪松木,把點好的雪茄雙手遞給莊杉。 不多時,更濃郁的煙霧再次騰起,莊杉常抽的這款雪茄有一種特殊的辛辣感和烘烤香,聞起來有點微微發苦的味道。 莊清河的面容在煙霧后神色不明,過了一會兒,他起身打開屋后方向的窗。 房子后面是一片靜謐的樹林,中間有一個湖,湖邊種滿了落羽杉。此時烏云滿天,整個林子也顯出一種黑郁繁茂的濃蔭,只有沿著湖邊種的幾簇白色山茶花發著雪光。 空氣潮濕、濃郁,天色陰沉,有風雨欲來之勢。 莊清河看著那些花,說:“母親種的山茶花,開得真好?!?/br> 莊杉夾著雪茄,頭也不抬地說:“她很愛那些花?!?/br> “看天氣預報,今天晚上會有大雨,這些花沒事吧?” 莊杉掀起眼皮,看著他:“你倒是cao心上這些花了,沒事的,她每到刮風下雨的時候,都會親自去把這些花蓋上?!?/br> 莊清河還是站在窗邊,背對著莊杉望著那片湖,突然說:“屋后面的這個湖好像變得小了些,我記得小時候比現在大得多?!?/br> 話題跳轉,莊杉忍不住抬頭看著他的背影。 屋子里安靜了好幾秒后,莊杉才開口:“湖還是那個湖,沒什么變化。不過你小時候太小,所以才覺得湖大?!?/br> “嗯,我那時候太小?!鼻f清河喃喃自語般:“所以看什么都覺得大,現在再看,才發現原來也沒什么?!?/br> 莊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差點在湖里溺水,還是陶管家聽到了,叫人把你救上來的?!?/br> 莊清河轉頭看著他:“要不是陶管家,我可能那天就死了?!备糁鵁熿F,他笑得意有所指:“幸好他聽見了?!?/br> 雪松木燃后的余味混合煙草的辛辣,一場心照不宣的密謀就此完成。 金玉枝在晚飯前從外面回來,她看到莊清河后臉立刻掉了下來,冷哼一聲回了房間。一直到吃飯都沒出來,陶管家去請,很快就摸著鼻子出來了。 莊清河是一個很能忽略尷尬的人,完全不受影響地跟莊海洋說話,給他夾菜。 吃完飯,莊清河被莊海洋拉到客廳去看他的樹蛙。他還告訴莊清河自己會給蟋蟀清理糞便,并且演示給他看。 沒多久, 大雨如期而至,雨點砸向玻璃,聲勢鏗鏘,如戰鼓連綿。 莊清河看著窗外,說:“這雨太大,我今晚就不走了?!?/br> 莊杉轉頭吩咐陶管家:“去收拾個房間出來?!?/br> 陶管家應了一聲準備去安排,被莊清河制止:“我跟海洋睡就行了?!?/br> 又過了一會兒,莊杉的一個手下走進來到莊杉身邊附耳說了句什么,莊杉擺擺手打發他去了。 那人出去后,莊杉視線轉向客廳的鋼琴,那架鋼琴還是他和金玉枝結婚時就有的。 金玉枝年輕的時候性格明艷張揚,有段時間很得他的歡心,兩人也和睦過一段時間。 后來是因為什么慢慢到了這一步呢? 莊杉想了一會兒就放棄了,太久了,記不清了。 他只是看著那架鋼琴,對莊清河說:“你來彈首曲子吧?!?/br> 莊杉今天似乎突然有了雅興,甚至還叫來陶管家,把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聚集過來一起欣賞。莊杉還專程問了陶管家是不是人都齊了,確定一個人都沒落下,連莊海洋的那只樹蛙都被他抱著出席了,儼然是要開一個家庭小型音樂會的架勢。 莊清河在教會學習的時候是學過幾年鋼琴的,彈得還不錯,他起身走過去。鋼琴擺得靠窗,此時窗戶洞開,狂風裹挾著暴雨灌窗而入。傭人想上前關窗,被莊清河制止。 “《克羅地亞狂想曲》要配著暴風雨的聲音才好聽?!?/br> 雨水潲得厲害,價值不菲的古董鋼琴都被雨水打濕了,莊清河的頭發和衣服也沾了雨??伤麉s視若無睹,整個人陶醉在《克羅地亞狂想曲》中,狂野下的悲傷被他演繹到極致。 莊清河音準很好,耳朵尖,聽覺也比常人靈敏許多。 狂烈的琴聲和風雨聲中,似乎夾雜了微弱的求救聲 ,從屋后大雨中的湖里傳來。 莊清河屏退了那一絲雜音,繼續沉浸在狂暴的音樂中。 琴鍵起伏如雨夜大海的浪潮,無休無止。 多年來想說的話,隱忍的淚,此時化作狂烈的音符,從guntang的手指下流淌出,纏著雨夜的狂風,翻卷進黑暗中的瓢潑大雨。 克羅地亞狂想曲的時長是三分多鐘。 莊清河想,這可真巧,三分鐘差不多也是一個溺水者從掙扎到休克所需的時間。 在狂烈的鋼琴曲中,莊清河閉上眼回憶起了溺水的感覺。 剛開始會掙扎,但是越掙扎就越痛苦。 喉嚨和胃部最先進水,接著引發咳嗽,然后水會隨著咳嗽進入肺部。 肺部進水會帶來一種劇烈的撕裂感和灼燒感,而耳膜灌水的感覺則像是腦袋要爆炸。 隨著吸進氧氣變少,人會逐漸無力,腦部缺氧則會讓意識變得薄弱。接著就是頭暈目眩,眼前漆黑一片,耳朵也聽不到聲音。 到了最后,只能絕望地,靜靜等待死亡降臨。 終于,最后一個音符停止。莊清河從琴鍵上抬起手,耳邊便只??耧L。 第二天雨過天晴,早飯時分,屋后湖邊響起一聲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 要收藏,要海星,要作者關注~ 這對一只鹿鹿來說真的很重要。 第56章 完美犯罪 雨后的清晨空氣清新冷冽,湖邊拉起了警戒線,莊家的傭人全部圍在幾十米開外,小聲嘀咕著什么。 金玉枝的尸體已經從湖里打撈出來,卻無一人上前?,F場被密切保護起來,在場的幾名警察卻都只是在警戒線邊維護現場秩序,沒有任何取證勘察的行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一輛警車呼嘯而來,在房屋的草坪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個身形高大利落的男人從車上跳下,穩穩著地。他長得劍眉星目,典型的正派長相。 陶管家在一旁看著他,心想這個人的眼睛真厲害,跟鷹似的,壓迫感十足。眉眼深邃得就像一張捕獸網,能把對方的弱點全部擒住。被他看一眼,就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的底都交代出來。 “宋局?!眮砦萸敖铀哪贻p警察上前,說:“現場按你說的全部封起來了,一點都沒破壞?!?/br> 宋明山點點頭,隨著他往屋后的案發現場走去。 他剛結束一場跨省追捕,天亮時分才從外地趕回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