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側過臉去看如今的吏部尚書王直,老臣的臉上是多年風波經歷下來的平靜,看不出絲毫的動容。 吏部尚書是個什么樣重要的位置? ——不用多說它的職能權利,只要知道明初人直接喊它叫做“天官”,其地位聲望就可見一斑。 結果這樣稱得上一句文官之首的職位進入內閣參與機要,景泰給的動詞竟然是“晉”。 這確實是堪稱翻天覆地一般的大變動了,可是作為既得利益者的王文內心竟然都不免幾分惴惴。 內閣作為一個內侍機構,一個最開始是輔助草擬詔書的機構,一個最早用以給翰林學士觀政的機構……它在建立初期就和翰林院密不可分。 但是吧,讓這些舞文弄墨的翰林學士們成為國家的中樞……? 實際上算個實干派的王老大人感覺怪怪的。 天幕肯定了他內心這份惴惴。 【我們要看到景泰此時調整內閣,主要是為了處理他所面臨的現實困境,但是也更要注意到的是,這樣的措施實際上是有很大后患的?!?/br> 朱祁鈺原本被后世人點明內心之后就有點心虛地挪開了眼,結果在聽到很大后患之后又是一個猛回頭:什么后患? 他只是想好好當個皇帝,能處理好政事而已,怎么就留下很大后患了? 【我們都知道“人往高處走”。當明朝大臣的上升最高點是六部的時候,他們會為了能夠當上六部大臣而去攢功績,拼能力,相互競爭,爭取壓倒對手自己上位。 而當這個上升最高點變成內閣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轉變:因為內閣最重要的要求其實是調和內外,輔助朝政。 尤其是景泰的剛需甚至還是第一條,他需要通過內閣來調整自己和文臣之間的關系。 既然如此,什么樣的人物才最符合內閣的要求呢? ——答案是,擅長人際交往,長袖善舞,辭藻華麗,聲名遠播的翰林學士?!?/br> 朱元璋雖然年紀已經上來了,但腦子卻不糊涂。 這位一手開創了大明基業,廢除了宰相制度就是為了把權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皇帝,在聽到這樣的要求之后,怒目圓睜,一開口便帶著龍吟虎嘯般的氣勢。 “這種人怎么處理得好政事呢!” 國家需要的是什么樣的人才?是吟風賞月的人嗎? 是能干好實事,處理好庶務的人啊。 “這孩子啊,他就不去想想北宋故事嗎!” 朱棣也跟著蹙眉,可是從繼承序列來看同樣身處尷尬位置的他,換位思考了一下,卻又多了幾分感同身受的理解。 ——一個沒受過正統儲君教育,按照天幕所說,早年恐怕甚至連王府門都沒怎么出去過的藩王。就算他的老師能給他講解詩書禮樂,難道能給他細細分析文臣內部的那些彎彎繞繞嗎? 于是他嘆著口氣,轉過身去,一半是嘗試著安撫親爹激動的情緒,另一半則是認命地給自己的后世兒孫辯解幾句。 “瞧他之前的話語,心里確實是個想要把國家治理好的。不過是不曾料到這般的后果罷?!?/br> 【而這些翰林學士想要證明自己能夠調和內外的能力,就會進一步去發展自己的聲望,形成自己的派系。 這也就構成了明朝末期政治最頭痛的頑疾——黨爭?!?/br> 朱祁鈺成功怔住在了原地,神情恍惚地望向在座眾臣的反應——他此時多想來個人告訴他,天幕所說的不過是他的幻聽。 可是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張張不算好看的臉色。本來對于他試圖加強內閣權力都默然不語的于謙,此刻正色起來,一副已然要勸諫的模樣。 于是朱祁鈺打碎了自己脆弱的幻想,掙扎地接受了這一殘酷的現實,并為了他們君臣之間微妙的默契苦笑了一聲。 ……上一個黨爭出名的案例叫做宋朝。 — 朱瞻基想到了那開頭后世人為他這兒子的廟號的辯護,那反反復復提及的南明朝廷,懷疑自己早晚會被這天幕打擊到昏眩過去。 他們大明……該不會最后落得個兩宋下場吧…… — 南明:瀉藥,甚至沒那么能耐。 【當然,話題有點扯遠了。 在景泰的手上,內閣的地位雖然有所提高,但到底還沒走到日后權勢膨脹的地步,選拔的標準也是極力精英化。 如果強行要他為后面明末黨爭相互傾軋買單,那么多少是有點不負責任。 我們還是回到商輅個人上來,前面的話題主要解答了一個問題:商輅在景泰手上好像本職是一直沒怎么升職的,為什么還會說他升遷速度很快,很受景泰器重呢? 答曰:因為他蹭了內閣整體升職的車,不需要額外再升職了。 商輅在內閣閣臣的位置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干了接近八年。盡管奏牘堆積如山,依舊日夜cao勞沒有遺漏。 光是景泰三年,他就上過《減省官員疏》《邊務疏》《招撫留遺疏》,對當時社會上出現的一些政治問題進行過梳理和建議,都得到了朱祁鈺的認可。 此外,他還多次推選賢臣能才,主持科舉考試,比如之前《明史》里面提到過的,林聰、王翱等人就是他推薦上來的。 因為他連中三元的名聲過于響亮,朱祁鈺甚至還把他派去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