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寅,尚在病重的孝景皇帝強撐起虛弱的病體,為年僅十六歲的皇太子劉徹提前加冠?!?/br> 尚未長成的少年,還帶著點因為長高帶來的瘦削,以至于精致的禮服在他身上都顯得寬大了幾分。 而這種本該喜悅的事情,他的眼眶卻是一片哀戚的通紅。 年長的父親此刻卻沒有像往常那般將他攬入懷中,滿帶著慈愛與關懷地安撫他的情緒,沒有替他擦拭起已經忍不住溢出的眼淚。 他只是一臉莊重且肅穆地,為自己的珍寶戴上了冠冕。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子,帝崩。遺詔賜諸侯王以下至民為父后爵一級,天下戶百錢。出宮人歸其家,復無所與?!?/br> 【太子即位,是為孝武皇帝?!?/br> 太陽落山了,但無所謂。 他燃盡之后所有的余暉,都在等待著一輪更新的紅日騰空而起。 璀璨到極致地,照耀著他留下的帝國。 ——多耀眼啊…… 劉啟喟嘆著。! 第22章 眾人仰望著,看著天幕上的畫面如水波般一幕幕浮現。 終于得以親政的孝武皇帝立于朝堂之上,挺直的脊梁,驕傲到仿佛永遠不會被摧折一般的屹立著。 他的目光略過長安宮闕的遮攔,遙遙望向那目光難以企及的,北庭的荒蕪。那是漢初近百年的恥辱所在,無數百姓的血淚和將士的鮮血播種拋灑在那片動蕩不安的土地。 他沒辦法再忍耐下去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繼續忍耐下去。 所以,“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 所以,“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所以, ——“匈奴遠遁,而漠南無王庭” 天漢的旗幟臨風飄搖著,如烈火翻騰,似日光灼灼。鮮衣烈馬的將軍們交錯著乘馬馳騁而過,溫潤的青年指揮若定,驕傲的少年意氣風發。 衛霍的名號寫在他們背后翩躚的帥旗之上,原本陌生的小字下一秒轉換而成了漢初任所熟悉的秦隸。 奇襲龍城,七戰七勝,收河朔,復河套,破單于。 直曲塞,廣河南,破祁連,通西國,靡北胡。 飲馬翰海,封狼居胥。 一行行多么簡短的記錄,每一行都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榮光。 ——韓信舉起了酒杯。 他不是熱衷于酒色的將軍,一向自持到近乎寡欲??扇缃駞s倒滿了酒盅,遙向著下一個時代的雙驕以敬,仰首飲盡了滿杯。 這是一個劃時代的天才,對于另外兩位天生的將星帥才,不用言說的惺惺相惜。 【我想了很久,到了最后要給劉啟一個什么樣的評價去形容他。 給他一個后世已經爛大街基本上每個皇帝都有的廟號嗎?太掉價了吧,他估計也不屑于吧。 給他寫一篇頌文嗎?我倒是找到了別人寫的,感覺自己的文采相較起來過于貧瘠了。 在那邊思考了半天,最后還是覺得,果然還是劉徹這個親兒子懂他啊……】 天幕突然再放出一陣耀眼的白光,一瞬間仿若天上降下了新的一輪白日,讓所有目睹的人都不由半瞇住眼,隨著光芒的減弱,才逐漸辨清那上面的輪廓。 從他們眼熟的戰國文字一步步演化,變更,簡潔下去,最后成為的字體竟然依舊是他們直白的能夠看懂的模樣。 ——景。 【景,形聲字,從日,京聲,本義是日光】 側著身的青年人,玄色的冕服衣袂翻飛的翩躚,十二旒的珠串半遮住他眼眸,卻遮掩不住那份外露的鋒芒。鋒利尖銳的剛烈之主啊,他的目光遙望向不知名的遠方,手握住劍柄正要長劍出鞘。 “日”的字樣在他身后一如朝陽曜曜,奪目的光芒卻極柔和地鋪滿了角落。 【而劉家的皇帝,尤其是西漢這幾代的明君啊。難道不正像太陽一般嗎? 漢朝的正朔,從劉邦定下的水德,再到劉徹定下的土德,直到最后劉向劉歆這對幫助王莽篡漢的父子,竟然才定下我覺得真正最合適他們的火德。 如火焰般極盡地燃燒至絢爛,如太陽般極盡璀璨地普照天下四方。 對于因他們的功績而受益的百姓來說,他們的宏大與榮光,難道不正如烈陽撕裂了黑暗般耀眼嗎? 對于因他們的鋒利而受損的人來說,他們的刻薄與寡恩,難道不也正如烈陽一般無法接近、觸之即死的暴烈嗎?】 劉邦的思慮應該停留在那王莽篡漢的身上的??墒窃谶@樣逐漸激昂起來的氣氛之中,他卻沒有抽出什么心神,只期待著天幕的繼續。 【所以最合適他的贊美,確實是景啊。一如太陽般普照萬民,柔和與精明并存,剛烈與委婉同在,高高在上的,無法接近的皇帝。 但同時也那么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做“景因光而生”——景就是影啊。 ——被父祖和子孫的榮光所遮蔽住的影子?!?/br> 劉恒忍不住去覓兒子的眼,可見到的依舊如同他上次因為那句“承前啟后”而憂慮之時一樣,是劉啟滿不在乎的冷靜乃至于淡漠。 天幕也應和著他這份平靜。 【但他又怎么會在乎呢?他又怎么會顧惜這在他眼中毫無必要的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