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止了然：“我猜你也不是去賣什么靈草，而是借機與他見面吧。他對你倒真是衷心，竟然就這么甘愿守在宗門附近?！?/br>
    唐希沒否認：“他是我堂弟?！?/br>
    黎止兀自感慨似的：“難怪。你會那種時候入清寂峰，身上又從來不配劍?！?/br>
    “為什么？”

    唐希一怔。

    黎止重復了一遍：“你一個妖修，為什么要入出云宗？”

    良久，唐希才道：“因為魔族?！?/br>
    “妖丹與修士的金丹修煉方式有七八成相似，慕斷研制活尸，最早就是用妖族試驗?！毕袷腔貞浧鹋f事，唐希的聲音有些啞，“妖族不比修真界，沒什么認同歸屬。白桐川一戰后群妖無首，大妖之間互相傾軋，各族自成一派。有些開始就聯合魔族，我和熾翎的父母都被當成禮物…獻給了慕斷?！?/br>
    是和修真界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

    黎止安靜聽著，指尖無意識摩挲了兩下。

    唐希：“我成年以后在妖族內部報了仇，可也厭煩了永無止境的爭斗。我帶著熾翎流浪凡界時，救了一個瘸腿的農戶，他膝下無所出，便拿我們當了兒子?！?/br>
    “他與當地的城主是遠房親戚，所以我們二人有了新身份。但是畢竟壽數不同，我們不能永遠停留在凡間，所以才動了入修真界的心思。原是準備我先入門，待熾翎成年能夠隱藏妖丹以后，再將他一同接進來的?！?/br>
    唐希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過了兩年平靜日子，真的拿自己當成普通修士，反而放松警惕了?！?/br>
    “九尊現在應當都知道活尸的存在了，不止帶回來的這三具尸?！彼?，“熾翎就是為了提醒我小心才會上山，沒想到在棲云靈泉遇到了?！?/br>
    黎止：“這東西是怎么上來的？”

    “或許是被人帶上來的?！碧葡５?，“這不是第一次。大概去年落雪時，熾翎便告訴我，他親眼在宗門附近見過。不過當時還沒意識到是什么，后來再去尋時就已經不見了?！?/br>
    “宗門附近？”

    唐希點頭：“沒錯，應當就是清寂峰外圍的地方?！?/br>
    黎止不由沉思，去年十二月初，他曾在宗門外見到些詭異的血跡。

    難道就是那時？

    若是活尸所為，那的確可能難以通過靈識察覺。

    “而且?！碧葡Ｂ曇舴泡p了些，“熾翎曾見過魔修?！?/br>
    黎止：“在宗門里？”

    唐希：“在附近。但是看那樣子，很像是剛剛從出云宗離開?！?/br>
    黎止微微瞇起眼睛，像是在考量他話中有幾分可信。

    唐希垂眸：“我沒有必要說謊。即便當真有人同魔修來往，在我眼里要殺的也是魔?！?/br>
    “您準備如何處置我？”少頃，唐希終于對上了他的視線，臉上反而帶了些釋然，“交給昭羽峰？還是直接關進囚室？”

    黎止反問：“你覺得呢？”

    唐希：“都不是?！?/br>
    黎止好整以暇看著他。

    唐希直言：“師尊已經十拿九穩，若真有此番打算，大可等我被關押起來再問這些，不急于現在?！?/br>
    黎止嗯了一聲，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表態：“我相信你說的話?！?/br>
    在文試上看到那道與眾不同的題，只能算是窺見了他內心的一角，而在今日，終于得以見全貌。

    拜師大會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比預計更快。

    于是他又道：“從前不知道便罷了，但如今，我不能帶頭違反出云宗的門規?！?/br>
    “弟，”唐希頓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還是道，“弟子明白?！?/br>
    兩人相對片刻，黎止忽然四下看了看，剛想起什么似的。

    “我是不在乎這些，不過我們還沒出昭羽峰，昭羽仙尊若聽到了會不會在意，可就不歸我管了?！?/br>
    “什…”背上冷汗竄了上來，唐希猛地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似的看向黎止。

    他一向沉穩，難得露出這副受驚的表情，看得黎止心情都好了幾分。

    “騙你的?！彼?，“我早張開結界了?！?/br>
    黎止勾起唇：“若真有旁人聽到，哪還會任由你好端端在這？”

    唐希直直盯了他半晌，才嘆氣：“欺騙師尊，是我有錯在先?！?/br>
    還行吧。黎止漫無邊際地想 ，唐希拜師時就相當于明示了自己沒有看起來的簡單，只是沒想到連種族都不一樣罷了。

    不過黎止還是道：“你知道就好?！?/br>
    折騰了幾乎一天一夜，黎止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抬頭看了眼天色。

    冬日天亮得晚，正是黎明時分，拂曉擦著天際緩緩降臨。

    黑夜與白晝在空中交替，顯出一種別樣的亮色來。

    風雨殿始終沒有動靜，自己想等的人怕是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來。

    黎止后知后覺打了個哈欠。

    兩人一同回到清寂峰的時候，賀長風正坐在銜月觀門口。

    他腦袋一點一的，剛一垂下來，肩上站著的錦烏就伸出翅膀“啪”的掃過他的頭。

    賀長風嚇得一激靈，抬起頭亂看。

    “師尊！師弟！”沒想到這次視野里真的出現了人影，他騰地站起身，“你們回來了？”

    黎止頓時產生一種，在外打工的滄桑中年男子回家看到傻兒子的錯覺。

    不等他開口，傻兒子就已經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 ：“您不是和謝師弟去棲云城嗎？怎么大半夜把師弟叫走，我以為咱出什么事了呢，差點一起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