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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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會有人打開手機,但再也找不到自己寫過的詩或讀過的句子;也許還有人留著鄭欽譯畢業前送的信,仍心心念念著沒能一起看的、二十世紀的最后一場晚霞。 可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那個圍坐在一起看河燈的晚上。 那天的大家,見過滿載夢想的星河。 鄭欽譯的那篇文章很長,大概三頁紙,密密麻麻寫著從n大到t院的故事,重點部分被加粗標出來。 文章里,有叢林詩社中大放異彩的沈拙清,有新生入學時萬眾矚目的李方潛,有天各一方的怨偶,有膽怯妥協的癡人。 也有現實。 有將所謂風骨拉進泥潭的剽竊事件,有把公平正義踩在腳底的性侵門,有置溫良恭儉于腦后的網絡暴力。 名單有七張,一共七種顏色色,按照彩虹的順序排列。像一首此去經年的詩,穿過遙遠的千山萬水,穿過漫長的時間恒河。 帖子里有一句話,李方潛讀到時,都不覺眼睛一濕。 他想,這位愛把熬夜批改作業說成是“凌晨品讀詩歌與幻想”的老師,果然擁有刻在骨子里的溫柔,也不愧是沈拙清一生的榜樣。* ——鄭欽譯先生說,私以為,“少數”不該成為失聲的理由,“輿論”也不該成為創作的墳墓。 ——畢竟,純粹的風骨是不懼素履,唯一的取向是心之所向。 電腦屏幕里展示的就是這些。 沈拙清滑動著鼠標,越往下看,眼里噙著的淚就越重。 最后,他索性不再忍著,任自己的頭靠在李方潛的臂彎里,任眼淚打濕對方的衣服,任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竟像是要把這么多年的委屈都要放聲喊出來。 李方潛的早已心軟成了一灘,心疼地用兩只手拍打他的肩膀,嫌這樣不夠親密,又緊緊抱住他的頭,挼著他的頭發,嘴里不住說著,好啦,想哭就哭吧,以后不會再讓你哭了。 誰知道,懷中的人使勁動了動,李方潛以為沈拙清使起了性子要跑,便箍得更緊了,一邊抱著一邊說:“我可不會再放開你了?!?/br> “李方潛!”懷里人用了大力推開,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哭腔也未散去,就這么咕噥著喊,“你要悶死我?” 興許是憋著委屈太久,猛地發泄出來,沈拙清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嗔怨,聲音也比平時大了三分。 可李方潛卻覺得這神態可愛極了,沒忍住,伸手揪了一下他哭紅了的鼻子,又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淚水咸咸的,李方潛跟吃了糖一樣,笑得嘴角咧開老大。 “可是......”沈拙清止住了哭腔,聲音仍舊沒什么威懾力,帶著軟軟的尾音,在李方潛聽來,就像是撒嬌,“我好像還沒有答應你吧?” “先賒著?!崩罘綕撟鲃菀獙⑷瞬灰樳M行到底,“等你答應了,讓你親回來?” 說著,李方潛看到一滴淚滑到沈拙清的臉頰處,眼瞅著就要落在嘴角,心里覺得過于可愛,沒把持住,又湊上去吻掉了那滴淚。 沈拙清從大起大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感受到這個吻,也沒了那些矯情的心思,略略偏頭。 李方潛的嘴唇帶著沒干的淚水在他臉上劃過,又涼又軟,惹得他心里濡濕一片。 “唔......” 沈拙清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嘴唇的主人堵住了。 舌頭先是溫柔的,像春天清晨的霧氣,一點一點打濕他,后來慢慢肆虐,帶了些不容置喙的力道。沈拙清被吻得沒法換氣,只得緊緊攥著李方潛的衣領,雙手往下使了力氣。 可李方潛把這個動作理解為,還要更深一些,于是更加忘情,更加有侵略性,大腦里屏蔽掉了外界的一切。 窗外的喜鵲多無辜,平白在外頭唱了好久的歌,屋里卻沒一個人愿意聽。 在劉柳的運作下,帖子里指出的事情,星火燎原,很快燒到了t院高層。 ——如果只是學院內部的傾軋,t院研工部本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涉及到跨省、跨校的交涉,就無法高枕無憂了。 報紙循聲趕來,研究生院也開始重啟幾年前學術剽竊事件的調查,成立了專項小組,對外發出對文院的徹查承諾。 沈拙清是在這一年的春天離開了t院,院里只有林晚依來送別。李方潛幫忙把他的行李都安頓好,一齊搬上了火車。 去n市。 這件擱置了太久的事情,如今終于塵埃落定。 沈拙清靠在椅背上,看著李方潛忙前忙后,突然問道:“為什么突然想要做這些?” 指得當然是那份厚重的聯名。 “不是突然?!崩罘綕摷m正道。 望向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映在眼里,車廂劇烈晃動。李方潛卻覺得,一顆懸了好多年的心,終于落回它該去的地方。 畢竟,現世至福就坐在眼前,用浩渺的眼波承載著沿途風景。 沈拙清不無擔心,問他:“鬧這么大,會不會影響到在n大的工作?” 其實,李方潛請了太久的假,又先斬后奏地跟陳放搞事情,早就被校領導三令五申地“請”回去了。 但李方潛回想了一下陳放跳腳的樣子,不禁好笑,卻還是篤定地搖搖頭。 “所以,我現在算是追回你了嗎?”李方潛把手放在桌板上,緩緩張開五指,平攤在日光下。 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周圍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