鷗鳥不會說話，只是茫然地歪著小腦袋，獨自享受這個絕佳的棲息地點。

    賀川在公墓里坐到天黑才回家，直到他離開之前，紅嘴鷗都固執地在碑前站著。

    江汀沒敢去打擾，靜靜地，握著賀川的手，就那么等著。

    天色漸漸晚了，下起一點小雨。

    賀川才揉揉壓麻了的腿，撐起黑傘，說：“回家吧?！?/br>
    江汀跟著他站起來，問：“你還好嗎？”

    “沒有心情不好?！辟R川說。

    江汀把下巴放在賀川的腿上，伸手幫賀川捶捶小腿肚，“我怕你難受?！?/br>
    “不會難受，只是……”賀川回頭看著墓碑，沉沉地說，“有點遺憾?！?/br>
    江汀想，可是遺憾好像才是常態，畢竟，就連一只小貓都很難遇到圓滿。他沒吭聲，繼續幫忙揉著腿。

    賀川低頭把江汀扶起來，讓他不要在地上蹲著，會涼。

    “好了，走吧?！辟R川摟著江汀，大步朝前走去。

    剛剛一直停留在墓碑上的紅嘴鷗，這時忽然撲閃兩下翅膀，奮力地飛向海邊。

    走出園地的路上，江汀忽然拽了拽賀川的衣角，說：“我想起來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幫邵明輝?！?/br>
    賀川探究地看著他，問：“那個雜貨鋪老板么？”

    “對?！苯∥罩氖?，“他說，我跟兜兜就是因為執念才能互換。邵明輝也有很深的執念啊，那他是不是也能實現？”

    賀川不太懂這些話，但還是配合道：“不是本人去許愿才可以嗎？”

    江汀攤開手，“我也不知道。試試吧?！?/br>
    賀川想了想，握緊他的手，“那我們去找他?！?/br>
    憑著記憶，江汀來到酒吧不遠處的雜貨鋪。

    晚上開始下起小雨，空氣濕濕的，海邊的咸氣混著青草味彌漫。

    江汀湊到雜貨鋪大門前，順著門縫往里看兩眼，發現里面空無一人。

    “好奇怪?！苯《迥_，“他從不下班的?！?/br>
    賀川想了想：“是不是臨時有事？”

    江汀說：“不會的。他跟我說過，只要我找他的意愿很強烈，他就一定會出現的?！?/br>
    賀川好奇：“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苯》浅？隙?，“以前就算是我不來雜貨鋪，也能聯系到他。怎么說呢，他這個人……就很玄乎，神神叨叨的，總是突然在各種地方出現?！?/br>
    “所以，他的身體并不受客觀物理空間支配?！辟R川聽完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找不到他，只是因為他現在不想出現?！?/br>
    江汀認可這個推測，但還是不太理解：“可他為什么要躲呢？難道是知道我要替別人許愿？”

    “但這也沒什么好躲的?！辟R川說。

    正百思不得其解，賀川的手機忽然響了，是護工打來的。

    賀川怕是邵明輝那邊有事，趕緊接了電話，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什么？”

    *

    二十分鐘前，十公里外的醫院。

    邵明輝正被護工推到窗前，茫然地盯著遠方。這家醫院景色不錯，露臺有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見翠綠的草坪和遠處的海。

    他收到賀川的消息，“替你把照片送到了”，以及一張證明照片，之后回了個“謝謝”，坐在窗前閉目養神，直到中午才回病房。

    不知什么時候，病房的窗臺上多了一只紅嘴鷗。

    護工嚇一跳，考慮到邵明輝的凝血問題，試圖求助醫院工作人員把它帶走。

    但邵明輝擺手制止，少有的、執拗地說：“把窗戶打開吧，放它出去就好?！?/br>
    護工只好答應，讓邵明輝留在門外，以免被抓傷，自己走向窗臺，試圖驅趕這位不速之客。

    然而鷗鳥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無論護工怎么趕，也不肯離開這個房間。

    邵明輝看著它，眉心的結越來越深。

    “不想出去看看嗎?！鄙勖鬏x不聽勸阻進屋，抬手，“外面天那么藍，很舒服?！?/br>
    鷗鳥仿佛聽得懂人話，一下子落在邵明輝的指尖，甚至懂得收起鋒利的爪子，以免抓傷病人。

    護工在一旁嚇得半死，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邵明輝受傷。沒想到，一人一鳥居然互動得很和諧，邵明輝臉上久違出現燦爛無憂的笑。

    “好傻?！鄙勖鬏x看著它的眼睛，噙著淚說，“天地那么寬，非要留在這里?！?/br>
    這幾句都是中文，護工聽不懂，好奇地上前，問邵明輝怎么辦。

    “讓它留下吧?！鄙勖鬏x切換成英語，說，“不用買籠子，它想走的時候，就讓它走?！?/br>
    護工猶豫半天，還是沒答應這個任性又離譜的請求，轉頭給賀川打了個電話。

    “養鳥？”賀川下意識想反對，但聽到護工描述邵明輝的欣喜表情，又停頓了，“我問問醫生吧?！?/br>
    他低下頭，讓護工先將鳥看進籠子，確認不會傷人，再給醫生發信息，詢問這時養寵物的可行性。

    江汀問：“出什么事了嗎？”

    賀川處理完事情，搖搖頭，“沒什么。邵明輝那邊有點個人意愿，不過醫生同意了?！?/br>
    江汀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思忖一會后說：“也不算壞事。輝哥一個人在病房，一定很無聊，有只鳥陪他也不錯?！?/br>
    “他凝血不好，最怕受傷?！辟R川嘆了口氣說，“醫生送那只紅嘴鷗去醫院檢查了，但愿沒有攜帶什么病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