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送江若鳶出了學堂,喚來守在屋外的女使。 “你先回府一趟,問問桑泠,他兄長午時可有空一見?” 做完這些,梅長君靜靜坐回書案旁,開始仔細回憶前世相關的一切。她原先只記得他是于暮冬之時死在獄中,死前以囚衣為紙,咬破手指以血作書,彈劾當朝首輔。 “臣孤直罪臣江繼盛,請以沈八大罪為陛下陳之!” 梅長君見過那血書,其直言朝局晦暗、民生凋敝,彈劾沈首輔貪污受賄、結黨營私。一筆一劃,以血寫出,條條罪名可謂罄竹難書。 最后確實給了沈黨較重的一擊。 “可這時間是不是……”梅長君自語道,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今年初秋未至,江繼盛便入了獄,若無人作保,不可能在牢中待上半年之久。 江家究竟想做什么? 還是得先見江繼盛一面才好判斷。 梅長君一向是穩得住的性子,即便此時疑點重重,她也能收起心思,認認真真聽完先生的講學。 午時已至,她同趙疏桐告別后,離了書院去見桑旭。 “你要見江繼盛?”桑旭一身飛魚服并未換下,顯然是從北鎮撫司匆匆趕來的。 “他下獄與科舉案有關,你身邊那位大人想必不會不聞不問?!泵烽L君頷首道,“我有江繼盛親妹的手書,你可有法子讓我見上一面,問些事情?” 桑旭沉吟片刻。 “你猜得不錯,我恰好被分派到看管江繼盛的位子上。他進了北鎮撫司,一言不發,江家地位尊崇,又事發突然,上頭沒有命令,我們不敢用刑,只將他晾在那里?!?/br> “你若急著要見,我可以安排在今晚?!?/br> 梅長君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勞煩安排?!?/br> …… 北鎮撫司門前。 黑沉沉的夜被火光點亮了些許,可這冷白的光亮在北鎮撫司四個大字的壓制下,顯出幾分幽森。 梅長君披著斗篷,隨著桑旭從小門入。 她慢慢跨過門檻,望著有些熟悉的布局,想起前世自己與一人在此處的笑談。 “這里頭有些過于規整冷清了,指揮使日日居于此,不覺得生厭?” “北鎮撫司十年如一日,習慣也就好了?!?/br> 果真十年如一日,一分一毫都未變過。 梅長君將沿途布局盡收眼底,隨著桑旭走到地下。 “最里面那間便是江繼盛,此時換班,你有一刻鐘時間問他?!?/br> 桑旭望著臉龐隱沒在斗篷帽子中的梅長君,低聲道。 “我知道了?!?/br> 梅長君手中握著江若鳶的紙條,慢慢走下臺階。 牢內火光幽黯。 她走到最里間,便見一男子靠坐在墻邊,一動不動仿若入定。 “江繼盛……” 梅長君出聲喚道。 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 梅長君第一次見到了這因死劾被載于史冊中的江繼盛。 他慣常所穿的青衫已被換下,此刻著一襲臟兮兮的囚袍,額前發絲凌亂。 但當他抬眸望來時,冷沉的黑眸沒有半分落魄,幾乎可以讓人忘記他階下囚的身份。 完全符合梅長君從文字記載中得出的印象。 “閣下是?” 江繼盛沒有動,只簡短地問了一聲,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是若鳶的好友,顧家長君?!?/br> 梅長君緩緩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平靜中暗藏傷色的臉。 “長君……我聽若鳶提起過?!苯^盛笑笑,道,“你是受她所托前來?” “說了不要管,可還是偷跑出去了。平日里乖覺得很,但其實是個實打實的執拗性子?!彼渚拿嫔炎兊煤途?,隱隱染上了幾分無奈,“她可還好?” 梅長君點點頭,道:“若鳶機敏,趕著時辰回了江家,我派人去探了探,她今晨出府之事,應當并未被發現?!?/br> “那便好?!?/br> “她很擔心你,也有些疑惑想問……” 聽梅長君說完問題,江繼盛柔緩的眸子凝起寒霜。 “是若鳶想問,還是顧大小姐想問?亦或是其他人?” 還挺敏銳。 梅長君在心中評價了一句,早有準備般地將江若鳶寫好的紙條遞給江繼盛。 “確實是吾妹筆跡?!?/br> 江繼盛辨認出來,搖頭道:“若來的不是你,即便拿出了若鳶的手書,我也不會回答?!?/br> “為什么?” “若鳶早慧,心性純善,擔憂之下受了別人教唆,問出此言并不為奇?!?/br> 聽到教唆二字,梅長君抿了抿唇,假裝聽不出江繼盛的意有所指。 “但顧大小姐不一樣?!苯^盛溫聲道,“若鳶平日里乖巧少言,但近來一直將你掛在嘴邊,話里話外推崇之至?!?/br> “說不定我也是別有用心呢?” 梅長君輕笑著反問。 “我查過,也向珩弟問過?!?/br> 江繼盛淡淡道:“有顧家門風、友人與家妹作保,江某便也信了?!?/br> 梅長君唇角微彎。 顧家的名頭,確實響亮。 “個中詳情不便言說,煩請告訴家妹,父親另有籌算,此刻并非棄我于不顧,讓她安心?!?/br> 梅長君眉心微蹙。 “并非棄你?江伯父不聞不問,閉門不出,沈黨咄咄逼人,你身在獄中危在旦夕,如何教若鳶安心?”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