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梅長君正在沉思,突然聽到裴夕舟問:“在看這幅字?” 她驟然回神?!皩戇@字的人,應是一代大家?!?/br> 裴夕舟微微一笑,語帶尊敬地道:“此為家師所書?!彼⑽炊嘌?,靜靜看了片刻,便帶著梅長君走到書案前。 梅長君剛剛坐下,抬頭便見裴夕舟挺拔的身影籠罩著她。 兩人的衣袖恰好挨在了一起。 她收回目光,想將相貼的衣袖抽出,還未來得及動作,便聽見一道清冷如玉的聲音。 “我慣于這般運筆……” 裴夕舟站在她身側,挽袖,握筆,淡淡道。 梅長君看著紙上崢嶸不散的瘦金體,不由得有點出神。 潮濕的山風吹過,些微雨絲打在桌角的篆盤旁。身體比思維反應更快,梅長君并未多想,已直接越過身去關窗。 裴夕舟正要繼續講解,便見梅長君驟然逼近了過來。眼前是少女精致的側顏,她仿若未覺般伸手夠向窗沿。 太近了……雖然兩人身體上沒有接觸,但幾乎呼吸相聞。 裴夕舟僵了僵,脊背繃直。 耳畔響起窗子被關上的嘎吱聲。 “差點就將篆盤打濕了?!泵烽L君合上窗子后,才輕快地吐出一口氣,笑著望向身旁的裴夕舟。 恰恰對上了他清冷如淵的眸光。 前世多年夫妻,有些知覺早已鐫刻入魂。如今的場景同過往太像,梅長君腦海中的回憶驟然升起,一聲疑問脫口而出。 “不點香篆么?” 裴夕舟微愣。 在師父的影響下,他練字時確實習慣點上香篆,今日帶她前來,一時間竟未想起。 “我去拿……”他低聲應著,后退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裴夕舟壓下耳根的微熱,找出師父前些日子送來的印香。 一縷火光燃起,清淡的香氣從篆盤處擴散開來。 裴夕舟走回書案,低頭望向坐在案旁靜靜等待的梅長君。 “長君可聞得慣?” 話音剛落,裴夕舟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似有重重幻影跳過…… “殿下可聞得慣?” 他望著倚在案旁的女子,溫聲問道。 從窗外吹來一陣帶著潮意的風,篆盤上空青煙拂動。 那女子眉梢微挑,并未答話,而是越過他想要關窗。 “院中無人,不用關——” 他雙眉蹙起,抬手攬上她的腰肢,用力。 女子輕呼一聲,落入他的懷中。本就松垮的外袍從肩上滑落,只余一件薄薄的里衣。 他一手環著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已熟練地撫上她里衣的系扣。 “殿下又要說臣放肆了?” 女子后背抵在微涼的書案上,嬌顏已染上幾分薄紅。 衣衫剝落。 他眉眼清淡地俯下身去,口中含混不清地低喃著:“長君……” “夕舟?” 幻影倏忽褪去。 裴夕舟清醒過來,望著眼前人略帶擔憂的容顏,方才微熱的耳根再次發燙。 “你方才怎么了?拿著印香一動不動,我走過來也沒有反應?!?/br> 她站在裴夕舟身前,抬眸望著他。 “沒,沒什么……”裴夕舟避開她的目光,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緩步走向書案。 他握起毛筆,低聲道:“我先寫完一帖,你再臨著試試?!?/br> 第15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二) 風聲漸起,窗外松枝微拂。 淺淡的天光從窗紙中透過,投下的松枝暗影在素箋上輕輕搖動。 裴夕舟執筆寫下一行行墨字,突然覺得平日里習以為常的光影格外晃眼。 紙面上的字有些失了工整。 他定了定神,將動作慢下來,眉眼間籠上一片山高霧濃的凝思。 梅長君坐在裴夕舟身側的梨木清漆椅上,撐著頭看他運筆。 “穠芳依翠萼,煥爛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殘霞照似融……” 是前朝赫赫有名的《詩帖》。其以畫法作書,脫離了筆墨畦徑,走筆如幽蘭叢竹。此帖傳世甚久,原帖結字至瘦,飄忽快捷,似行如草。 前世裴夕舟便有《詩帖》的真跡,據他所言,是少時師父所贈的及冠禮。 他對其視若珍寶,時常觀摩,筆下所書便帶古人筆意,卻更為端方勁逸,蘭竹之韻游于筆畫之間,泠泠作風雪聲。 墨色深烙,可堪驚艷。 梅長君靜靜看著,將裴夕舟如今的字跡同記憶中首輔的手書作了對比,深覺字如其人,即便尚是年幼之時,他揮筆所寫的古帖,字里行間也俱是竹姿霜意。 一帖書畢。 裴夕舟將筆管搭在汝窯青瓷的筆山上,墨跡在細軟的狼毫上漸漸凝結。 短短一篇《詩帖》,自行筆至落筆,裴夕舟面上是一派清冷平靜,筆下卻風塵漸起,仿若行過了萬水千山。 “寫完了?給我看看?!?/br> 梅長君起身走近。 裴夕舟搭在書案的手指一顫。 靠窗的案角上,香篆靜靜燃著,淡香在房中繚繞。 裴夕舟卻覺周身俱是另一種淺淡的梅香,仿若一張綿密的織網,朝著他步步收緊,讓他難以掙扎。 恍惚之際,適才玄覺的畫面如工筆醒染。女子略促的呼吸,微動的神情,乃至那烙于神魂中的細膩觸感,都在裴夕舟的腦海中再次清晰。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