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梅長君淡淡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她已從剛才兄妹兩人的談話中覺出他們的來歷似有特殊,于是靜靜等待桑旭的解釋。 但并未料到竟是這樣的身世。 桑旭整理好思緒,開門見山道:“我與小妹是江南人士,父親原是錦衣衛,早年卷入了科舉案中……” 梅長君眸光一頓。 她知道這樁轟動天下的大案。 六年前的春闈,各省舉人紛紛奔赴京城應考,其中有一人名為陸經。他在江南鄉試中獲第十五名,備受當地考官的贊賞,文章被呈給了禮部侍郎。 但陸經此人,雖然身負才學,但言談無忌,在拜謁京城名家之時,常常語出驚人,曾就滄浪之水的清濁與人辯論,最后被有心人記了下來。 那次會試的主考官恰好是禮部侍郎,會試結束后,陸經名列前茅,同鄉認為他的成績有假,又大肆宣揚陸經在京城數日的言談。 風波一起,便有言官彈劾主考官,順帶給陸經定了個“預作之文、潤屋之資”的罪名。 寒窗十年,滿腹經綸,陸經不愿蒙受不白之冤,幾經拷打也不認罪。 案子沒有實據,本無法迅速定案,但陸經之前議論朝局的詩句不知怎么傳到了皇帝的耳中,于是觸怒龍顏,被直接取消了舉人資格。 文字獄,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從陸經開始,大批負責科舉的官員受到牽連,之前查案的錦衣衛也被卷了進去。 其中一人便是桑旭的父親。 親人皆隕,年幼的桑旭和桑泠幾經周折,死里逃生。 “我這些年也漸漸搜集到一些科舉案的證據?!?/br> 桑旭快速講完了過往,雙眸低垂。 “但……此案牽扯太深,若想翻案,便會不可避免地觸及當朝要員的利益。只有在錦衣衛中一步步升上去,才有報仇之機?!?/br> 桑旭神色淡淡,仿佛所說只是平常之事。 “如今小妹安好,她在信中提到,希望有朝一日能為父親翻案。翻案,比報仇更難……我會慢慢去做的,小妹愿意跟著姑娘也好,如果日后我出了什么事,她也可以好好活下去?!?/br> 梅長君立刻明白了桑旭的意思。 “我們是第一次見?!?/br> 她蹙眉道。 “這般隱秘,盡數告知,我看起來這般值得信任么?” 梅長君想到前世身為殺手的自己,眸中神色有些復雜。 桑旭徑自跪下便道:“小妹視姑娘為親人,我相信她的判斷?!?/br> 他抬眸望向梅長君,雙眸如有烈火。 “我本在刀口上求存,行事對心便可一搏,姑娘與此案無關,救過小妹,護她至今,”桑旭神情冷峻,換了稱呼道,“顧大小姐初到京中,應當也需要幫手吧?” 錦衣衛做幫手? 梅長君想起前世的陸絮。 ……確實好用。 她點點頭,緩緩道。 “我目前能夠提供的助力較少,暫且只能保桑泠無憂,日后……” “護住小妹,便是我唯一的要求?!?/br> 梅長君看著神色鄭重的桑旭,笑道:“用此換忠心?” 桑旭沉聲道:“一諾既許,九死無悔?!?/br> 九死無悔……曾經有人著一襲大紅織金飛魚補羅,對她大拜,口中所說也是這四個字。 你們錦衣衛都喜歡這么說話嗎? 梅長君沉默著看了桑旭一陣,將他扶起。 她坐回桌旁,一邊斟茶,一邊定下了日后聯絡的時間與方式。 兩人未談太久,便將桑泠喚了回來。 在桑泠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桑旭送她二人離開了煙雨樓。 外間天光昏沉,破軍星掛在如洗的天幕上,一星光點照徹長空。 梅長君卻并未回府。 馬車路過顧府門口,將桑泠放下來后,緩緩折去了承天書院的方向。 第12章 寒潭渡鶴影(二) 假期結束了。 冷寂數日的書院迎來了喧鬧的學生。 “怎么這么快又要上學了!我的課業還沒做完,一會兒又要被先生批了……” 拖長的聲音帶著怨念。 “就知道你完不成,喏,這是我前些日子便寫好的,拿去改改……不過,原來那位喜歡布置一堆課業的先生說不定不會回來了!我聽父親說,陛下對承天書院極為關注,新派了好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前來為我們授課呢?!?/br> 另一道清脆的話語倒顯出幾分期待。 “要換先生?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剛才抱怨課業的小公子眼睛一亮。 “別急著高興,先生多,課業又怎么會少……” 在他身后的一位小姑娘幽幽地插了句話。 小公子雙手抱頭,嚎道:“我們才幾歲,真不知道這是為了——” “慎言!” “這可是陛下授意,你可別亂說!” 梅長君穿過嘰嘰喳喳的人群,坐到位于窗邊的書案前。 整理完書案,她向身側望了一眼。 空空如也。 梅長君有些詫異。 裴夕舟一向到得早,以往每次她到了書院后,都會見他一個人沉靜地坐在案前看書,玉簪束發,月白衣袂上染著些清晨微凜的薄霧。 有時他被先生喚去問話,人雖不在堂內,但崖柏筆擱也會端端正正地擺在書案上。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