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裴夕舟只得默然行禮,走出寢屋,看了眼等在外頭的云亭。 “世子是要回院嗎?” 裴夕舟沒有動。 日暮黃昏的天,裴府寂靜極了,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裴夕舟站在屋外,靜靜地望著天際的層云,眸中神色漸漸明晰。 他猜到了姨母送的這枚玉佩意味著什么。 這些年來父親對朝堂的態度,無意間說漏的話語,王府在京中布置的暗網,他早有所覺,查出大半,卻一直不知如何才能將這些零碎的線索串連起來。 而姨母今日的話語,便是眾多珠串所需的那根絲線。 父親確實是需要他去做一件事的,卻一直拿不定主意,既想他繼承先人遺志,又不想將前塵加在他的身上,更怕他承受不住責任,反被他人cao控。 所以一直想他接手家族,改修那門可以稱得上邪異的功法,卻不說緣由,從未逼迫。 可是如今他愿意了,大病初愈漸轉慈和的父親卻改了想法。 往事或許怪不到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但他卻無法心安理得地放下這個身份應當承擔的責任。 裴夕舟折身回去。 碎散的余暉灑落下來,將他清逸的白袍映成一片淺淺的金色。 裴王爺聽見動靜,抬眸看向去而復返的裴夕舟。 他眸中神色極為復雜,慨嘆,驕傲,還有身為父親的慈愛與擔憂。 “果真是猜到了?!?/br> “父親應當明白,我是最好的人選?!?/br> 裴王爺沉默良久。 裴夕舟確實是最好的人選,不僅僅是因為他裴家嫡系的身份,更因他端方克己的心性。 “因著我的緣故,你生來便帶煞氣,年前發作過一次,承天書院中被藥又激起一次……再改修此同根同源的功法,會愈發損身損心,全靠自身壓制,若一念走錯,便是萬丈深淵?!?/br> 裴夕舟眸光未動。 “它與你奉行的君子之道相悖,你不是最厭暴戾血腥之事嗎? “與此等真氣相存,每一日都將宛若在風雪茫茫的曠野中前行,凄寒刺骨,無遮無擋,不能停留,更不能退卻。 “若有一絲退意,便會積重難返,為父這滿身舊傷便是例子,因此從未真正下決心要逼你學它,你又先天體弱,我——” 裴王爺話音一頓。 我這身體已如風前燭、雨里燈,細數平生所愿,如今只希望你平安。 他深知裴夕舟的性子,暗自搖了搖頭,將最后一句在心中默默念著。 裴夕舟垂眸靜立半刻,清冽的眼尾漸漸揚起。 “先前是不知道緣由,但如今前因后果俱現,若必須有人要走到這茫茫曠野中去……” 他望著戎馬半生歷經滄桑的父親,雙眸如星似月,唇畔笑容仿若帶著清霜的月華。 “我愿只身渡風雪?!?/br> 清清淺淺的一個“渡”字。 裴王爺神色微動。 他站起身,踱了半晌,最后走回裴夕舟身前,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先試著修煉,若半年內沒有反噬,再回族地,開始接手……因功法所攝,他們皆效死命,你日后的每一步動作,都需細細思量?!?/br> “此事不必瞞著你的師父?!?/br> …… 晚間風大,梅長君同顧珩乘馬車歸來,用完晚膳后,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房中等待的桑泠望見她的身影,激動地沖了出來,衣裙被風吹得往后翻飛。 “你兄長回信說要相見了?” 梅長君笑著問道。 桑泠拉起她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意。 那日隨梅長君一起來到顧府后,桑泠因腿傷較重,一直在客院休養。 梅長君向她細細詢問了信箋和信物埋藏的地方,自己抽空去了趟京郊梅林,將它們完好無損地帶了回來。在顧府的幫助下,她迅速找到了信箋中提到的住處,卻發現那里早就空無一人。 梅長君一邊安撫桑泠,勸她好好養傷,一邊派人繼續打探相關的消息。 一月過后,桑泠的腿傷已無大礙,梅長君便派了部分人手供她差遣,繼續根據街坊處零星的線索尋找。兩人不放過一絲可能,一寸一寸尋去,終于在前幾日輾轉得到了桑泠兄長的蹤跡,派人相邀。 今日終于得到了回信。 “兄長約我明日去煙雨樓一見?!?/br> “煙雨樓?” 梅長君眉心微蹙。 她對煙雨樓可有著不淺的印象。 這個聽起來頗有些詩情畫意的酒樓專售江南菜,且極為正宗,論品類與風味,京都沒有其他酒樓能出其右,但它一向不溫不火。 因為它的位置,恰恰就在北鎮撫司的正對面。 梅長君做回長公主后,與朝局牽涉漸深,麾下臣屬中,有一位最喜在煙雨樓會面。 便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絮。 梅長君記得自己與陸絮閑談時曾笑問,若是煙雨樓為了招攬客人而搬離此處,他會不會動用錦衣衛采取一些措施? 一向冷漠寡言的陸絮反倒微微笑了。 他搖搖頭,說煙雨樓本來就在錦衣衛的掌控之中,自然不會搬離。 后來梅長君才發現,除了陸絮,許多錦衣衛也喜歡在煙雨樓用膳、談話,畢竟是自家的地方,既方便又安全。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