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梅長君站在水邊回身望去,只見馬上少年衣袖翻飛,眸含星月,明亮至極。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同記憶中一樣的繡襟玉帶,一樣的炫目招搖。 景弟…… 梅長君眼眶微熱,手頭一松,提著的風燈就要跌落水中。 梅翊景催馬至橋頭,一手勒馬收鞭,另一手拔出長劍將風燈凌空一挑。 他端坐在馬上,笑著將燈遞還給梅長君。 “jiejie這燈不錯,還好沒落水?!?/br> “多謝太子殿下?!?/br> 梅長君抬手接過,在道謝時再次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梅翊景話說到一半,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太子華服,又望見馬上雕著蟒紋的金飾,眉頭微皺,“就說不要用這么顯眼的衣飾了,可母后偏不同意?!?/br> 梅長君嘴角泛起一絲柔和的笑意?!皶鹤拥芏贾赖钕陆袢找獊?,您又是生面孔,自然好猜的?!?/br> 這時天色漸明,紅日初升。 梅翊景尚顯稚嫩的面容被霞光一照,透著幾分明凈與英朗。他翻身下馬,還劍入鞘,向她笑道:“這倒是有理,jiejie你是哪個府上的?喚什么?” 梅長君神色微頓,片刻便展顏一笑。 “顧府長君?!?/br> “相逢便是有緣,等忙完正事兒,本宮便來找長君jiejie逛演武場啦?!?/br> “……好?!?/br> 兩人迎著晨光向演武場走去。 今日演武場新開,年齡未到要求的梅翊景被陛下派來督禮,以示天家重視?;首觼砼R,武課暫歇,本就松散的演武場中,陸續到來的學生們隨意聚著。 梅長君與梅翊景分開后,簡單用了早膳,便慢慢往左邊的草場走去。 四周靜得有些蹊蹺。 草場無風,卻有煙塵幽幽地飄了滿空,一道寒光在滿地狼藉中格外奪目。 那是帶著血跡的長劍在稀疏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冷光。 梅長君心頭一跳,凝眸望去。 入目俱是枯枝斷葉,血腥劍氣縱橫,一只身上插著箭鏃的小貓蜷在長劍旁,還有一群嚇壞了的公子小姐們圍在一起指指點點。 在他們指著的方向,一個月白身影跪在逆光處。 他靜靜望著不遠處的長劍,垂于身側的五指緊握,顯得格外蒼白,指尖卻是一片殷紅,遠遠望去,觸目驚心。 “裴哥哥,我,我不知道這會激起……”梅翊景呆立在他身側,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什么,最后只剩下一句滿是愧疚的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把這柄劍帶來?!?/br> 不是劍,是劍柄上抹著的藥物……裴夕舟輕輕搖了搖頭,并未言明。 他的宿疾被特制的藥物激起,一時真氣失控,險些喪了神志。在最后關頭,他揮劍自傷,終于勉強壓下了混亂的真氣,并未傷到他人。 可是依然嚇到了許多人,同時做實了在世家中流轉的傳言—— “世子,你不能碰劍!” 聞訊趕來的武學師傅搖頭道。 見長輩到了,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瞬間有了膽氣,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在空曠的草場上響起。 “他父親便是如此,屠城之事都干過……” “依我看,裴夕舟之前在書院里還裝得好,一到演武場拿起劍,真性情便藏不住了?!?/br> “還假仁假義地救那只貓?不能碰劍的人,又怎么有能力擋住咱們的白羽箭?真是可笑極了?!?/br> 厭惡、鄙夷的議論清晰地落入耳中,裴夕舟薄唇微抿。 “都散開,都散開!” 武學師傅揮了揮手,叫退圍觀的眾人,然后走到裴夕舟身邊,想扶他起身。 “方叔,您應當知道的?!迸嵯χ鄣穆曇粢延行┥硢?,音色卻還是很清的,透著幾分無波無瀾的沉穩。 武學師傅攙扶的動作一愣。 他望著少年那雙烏黑清透的眸子,沉默半晌,最終沒頭沒尾地嘆了一聲。 “所以,不是不能,而是不該啊……” …… 暮色昏沉,裴府內院氣氛沉凝。 從演武場歸來的裴夕舟走到回廊外,夕陽余暉落到他的身上,泛著淺淺的金光。 守在府內的云亭小跑幾步走上前,焦急地道:“王爺進了祠堂沒出來,想必還在氣頭上,世子還是晚些再去吧?!?/br> 裴夕舟搖頭,淡淡道:“本是因我而起,再晚也無用?!?/br> 他沿小路緩步向祠堂走去。 祠堂外壁攀著的薔薇快要落了,只剩下淺淡的香氣。 裴夕舟站在門前望了望,又低下頭,推門。 祠堂中并未燃燭。 余暉從縫隙照進,落在雕琢精細的木桌上。 裴王爺穿著一身毫無贅飾的布衣站在桌后,沒有理會躬身行禮的裴夕舟,而是將手中的書卷往桌上一扔。 裴夕舟維持著行禮的動作,舉手投足間,坦率的氣度浩浩蕩蕩,又帶著幾分清雅。 “你可知錯?” 裴夕舟沒有回話。 良久的沉默后,裴王爺終是轉了過來,看著立于幽暗中的裴夕舟。 十一歲的少年,清致舒雅的眉目,立在祠堂中卻彷如處于日月山川間一般颯然。 “為什么要見太子?帝王心沉,一手掀起流言,打壓裴某多年,放任太子與我兒相交,今日便送下厚禮……” 追妻火葬場